老乞丐取下酒葫芦猛呷了一口,盯着玉阳子叹了口气道:“这一去可能就永无回路了,而且此去危险重重,成事机会十分渺茫,孰轻孰重,你想清楚了吗?”
玉阳子抬起头,目光坚定的道:“弟子想清楚了。”
老乞丐摇了摇头,道:“我真不明白,又不是你老婆,至于吗?”
玉阳子低下头,苦笑道:“是的,玉儿不是我的老婆,但却是我的心魔。自师傅你告诉我关于冥界的一切,知道我还可以帮她一把,这已经成了我的心结,我已别无所求,只希望她能开心幸福。”
老乞丐赞赏的点了点头,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道:“有时候有些事是必须做的,就算做了鬼也要做下去。好,这就起程吧,早点送你走,为师还有正事赶着要去做呢,唉,也不知多少岁月了,才有正事做做,还真不习惯嘿嘿。”
说罢老乞丐肮脏的大袖一挥,玉阳子霎那不见了踪影。老乞丐喝了口酒,哼了几句不着调小曲,蓦然间就凭空消失了。
北疆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莽莽群山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中,一眼望去,那里都是白。十六好奇的看着身边的景色,情不自禁的呼了一口气,结果变成了冰渣子刷刷掉下来。
纪其笑道:“小子,沒来过北疆是吧?”
帝释道:“他们玉衡妖族有规定,化了形才可以出去闯荡的,这小子化形不久就碰上了大战,被拉上战场,还没时间出来见世面呵呵。”
纪其叹道:“刚化形不久又晋化神,真是人比人比死人,你小子到底是修那门子功法这么厉害啊?”
十六嘴巴张了张,答不出话来,帝释笑而不语。
纪其又道:“老和尚,这里是杜傲的地盘了吧?你真舍得下本钱,一连十几个传送阵,几天内直接从南荒来到北疆,横跨整个大陆,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我看天下也没几个有这么大的手笔了。”
帝释笑道:“我等此行,肯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免得到时僧多粥少,大动干戈,出家人慈悲为怀,能不动手最好呵呵。”
纪其抚掌大笑:“西域的财产都被你拿来搞了传送阵,粥水都没了吧,恐怕是天天都要大动干戈了,慈悲为怀的等着饿死好了。”
帝释苦着脸道:“你以为我容易吗,为了这一行我劳心劳力多年了,这笔帐你也要负责一半,以后再和你慢慢算。咳,看到了吗,前面那最高的雪峰上就是了,我们过去吧。”
三人身形闪动,向着峰顶飞弛而去。
三人来到峰顶,帝释脸容一端,手捏法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骈指一点。
只见空间荡漾,白茫茫的峰顶诡异的现出了一个黑沉沉的洞口来。
帝释道:“进去。”说罢率先向洞口一闪而入。
十六与纪其互望了一眼,也是身形展动,一闪而入,洞口徐徐闭上,空间波纹一晃而灭,峰顶白雪如故,没有丝毫痕迹,仿佛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进入了山洞,出现三人面前的是一条黑暗的蜿蜓向下的通道,十六神识放开,竟发现有十多处禁制,而这些禁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觉心念一动。
帝释也不言语,带着二人疾步而下,遇到禁制时一一作法,熟练异常,可见已来往多次了。待纪其及十六通过后,又花一番功夫重新布置,回复好禁制,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三人来到山洞一处高大宽阔的类似大厅的地方,周围空旷无一物,只在中央赫然嵩立着一座巨型传送阵。
纪其见到眼前的传送阵,感觉满口发苦,干巴巴的道:“这......这传送阵,需要花费多大才建得成啊,老和尚,老实说把我卖了也不见得够填你一半的数,你真是太富有了。”
帝释微笑道:“卖了你当然不够,把十六小子和蝶舞天也一齐卖了才差不多。你不用夸我,我那有这么大的手笔。一看就知道不是我界的东西了,这是以前古遗迹的人留下的。”
纪其还是瞠目结舌:“这......这是要传去什么地方才用得着这么大的传送阵啊,传说中的天正大陆吗?还是天落呢?”
帝释正容道:“绝对不是,我去过几次了,应该是一颗天界废星残骸,跌入了未知空间。”
十六眼定定的看着传送阵,叶无霜笑语嫣然的俏模样不期然浮现,一种无可名状的情感覆盖了心头。
帝释一招手,向着传送阵而去,纪其看了看十六,见到十六依然呆望着传送阵,伸手拍拍十六的肩膀道:“没见过这么大的传送阵是吧,我活了这么久都未见过呢,走吧小子。”
十六如梦初醒,忙屁颠颠的跟随而去,心里却是有些不忿:“我还真见过这种传送阵哩。”
三人上了传送阵,帝释从储物戒取出一块极品灵石,道:“准备好了吗,小子,这是一次长途传送,不是之前的那种,凝神稳住灵台,不然会有不适的感觉。好了,来吧。”说完把极品灵石镶嵌入了阵中一处凹槽。
传送阵符文闪动,呼呼有声,几道奇光交替转动,越来越快,最后一阵红光大作,三人彻底失去了踪影。
玉阳子被老乞丐一袖挥过,两眼一黑,跌入了一个黑咕噜咚的空间,知道被收进了诸如储魂袋之类的东西,但也无可奈何,苦笑了一下,也就安下心来,伸了伸懒腰,干脆倒头大睡。
朦胧间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觉得徒然身子一轻,骨碌碌的被倒了出来,慌忙站好,放眼一看,天色暗黑,浓雾弥漫,周围寂静无声,老乞丐正背身向着前方,喃喃自语:“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来过了。”
侧过头来对玉阳子道:“前面就是冥市,是凡界与冥界的空间节点,小心跟上了。”说罢朝着前方浓雾深处走去。
玉阳子应了一声,紧紧跟上。
之前已从老乞丐口中得知,这个冥巿,是两界的一个非常隐蔽的空间节点,能屏蔽两界的天地法则,凡界的鬼修与冥界的冥修会在这里交换修炼资源。
冥界是一个特殊的界面,也是所有生命归宿和起源的地方,没有任何生灵,全是阴魂所在,而冥界也不是个平静的地方,里面势力割据,群雄并起,相互仇杀。最大的势力会执掌六道轮盘,当权者名冥王。
冥修与鬼修不同,鬼修是以特殊功法留在阳世修行,虽历时漫长但还是有可能圆满飞升,得证永生的,而冥修没这个机会。
冥界是有特殊天地法则的,阴魂除了经六道轮回之外是没有其他途径离开冥界的,而经六道轮盘后,所有灵魂都会被清洗干净,重新炼制,不带前世丝毫记忆的。一些有特殊能力的阴魂害怕失去自我,不想经六道轮回,创出了许多功法,虽然不能离开冥界,但修到极致也是一种另类的永生。因为修炼需要资源,免不了要殊死争夺,所以门派出现了,势力也就形成了,修行也变了味,不只是为了与天地长存,更是为保证自己不被弱肉强食,当然,这是任何界面都存在的现象,只是冥修更加凶狠残忍,因为他们是有局限的。
凡界与冥界的空间节点,是冥修可以通往外界的终极,稍有逾越都会被天地法则消亡,是真正意义的消亡,不存在有重回六道的可能。
鬼修可以进入冥界,但一经进入也是不可能回头了,而且受冥界法则所制,就算有通天法力的鬼修进入后也被剥夺修为,只是普通阴魂一个,所以鬼修来到空间节点也极限,不会再前行一步了,当然,象玉阳子这样的半吊子鬼修且一心往死里去的除外。
三界生灵熙熙攘攘,如恒河沙数,并不是每个死去的阴魂都可以修炼,基本上千万个阴魂里有那么两三个特殊的能成为冥修,其余的统统会收容在所谓的十八层地狱,再按时按量的提送去忘川河,经河水淸洗后流入六道轮盘炼成纯净的魂体投生。
一个灵魂从六道轮盘出来是非常纯净柔弱的,之后会随着年龄不断壮大,但死去后来到冥界,不论多么壮大强健的灵魂经六道轮盘,又会被炼制成纯净弱小的再出去,而被六道轮盘炼制后多余出来的大半魂体,有着丰富的魂力,是冥修重要的修炼资源。因为受冥界法则所限,在冥界阴魂相互间是不能吞噬来增加魂力,只有经过六道轮盘提炼出来的剩余魂体可以供冥修亨用,而魂力是冥修的功法主修,所以六道轮盘的控制权是冥界势力必争的,而六道轮盘所在的忘川河则是必争之地。
与冥界相接的,是亡灵界,亡灵界是一个衰亡废弃的界,天地法则紊乱无序,天无日月星辰地无生灵气息,白骨铠铠,但这里遍地魂石,也是冥修修炼魂力的重要资源源,但因亡灵界天地规则混乱无常,环境险恶,冥修都是不敢以身犯险的。
亡灵界法则正常的情况下,冥修进入后是不可能重返冥界的,法则紊乱的情况下倒是有可能返回,但更大的可能是被紊乱的法则毁灭,烟消云散。所以冥修会派一些苦工来这里釆集资源,冥修则在两界的节点等候收货。
这些苦工都是一些残魂,即是那些三魂七魄不全的,这些残魂如果去经六道轮盘,六道轮盘会用从其他剥夺出来的魂体来作补充的,这样冥修就会少了收成,这样不符合经济原则,所以凡是残魂都会被废物利用,送去亡灵界做苦工挖魂石。
而且有一个好处,这些破残了的灵魂基本上都是没什么思维意识的,不畏死不畏苦不闹情绪,只会按照指令做事。
这些残魂进入亡灵界,受到亡灵界残存的法则所制化成魂火,可寄居在亡灵界的白骨骷髅的体内,通过这些骷髅来工作或战斗。
而在亡灵界,魂火之间是可以通过相互吞噬而壮大的,因为残魂都是无意识无理智,只会按指令办事,不会分辩是非,通常会因为争夺资源大打出手,受亡灵界的残缺法则影响,战胜的一方会残忍的吞噬战败的一方,这些魂火有时候会因此一点点的回复灵智,灵智有所回复的魂火又会刻意的去吞噬其它的同类,长久下去,有的甚至变成雄霸一方的恐怖存在,这也是亡灵界的生存法则。
玉阳子现在的目的就是要进入冥界找到梁玉如的残魂,如果在冥界找不到,那么就要进入亡灵界找。
玉阳子心知肚明,这里面有千万种变数,找到的机会很渺望,但有一种莫名的精神驱动着他,令他觉得无怨无悔,从他向老乞丐打听冥界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去向。
前面的雾越来越浓,玉阳子虽与老乞丐近在咫尺,但都见不到老乞丐的背景了,忙张开神识,锁定老乞丐。
就这样随着老乞丐七拐八拐的绕来绕去,大概一柱香的功夫后,老乞丐淡淡的道:“到了。”
玉阳子眼前豁然一亮,浓雾散尽,自己与老乞丐正站在一道断崖前的空地上,断崖前方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洞,云洞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映照着四周浩翰如海般的乌云在翻腾滚动,天空暗黑如漆,但已经可以看得见人了。
老乞丐转过身来,对玉阳子道:“你还需要考虑一次吗?”
玉阳子摇了摇头道:“请师父成全。”
老乞丐沉默了一会道:“还有些事我告诉你,如果你把梁玉如带回这节点,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都接回凡界,但我无法保证你们的魂魄齐全。给你一个建议,最好的出路在亡灵界,如果你在冥界找到她,就设法带她去亡灵界吧。”
玉阳子有些愕然:“你不是说过亡灵界最凶险吗?”
老乞丐嘴角滑过一丝神秘的微笑道:“最凶险的地方其实也是机遇最大的地方,在那儿我有把握完整的把你们弄出来。”
老乞丐翻手指,一道银光直接射入玉阳子的神魂,玉阳子顿时觉得头痛欲裂,不由自主的抱头痛叫起来。
老乞丐淡淡的道:“这是一套魂火的修炼法诀,现在对你是沒用的,但你要烂熟于心,找到梁玉如后按照法诀上的方法,如我于你一样强行打入她的神魂,进入亡灵界后就会自动修习,你们会有意想不到的机遇的,而梁玉如也可因此回复正常魂魄,重新得到修炼的机会。”
玉阳子痛过后,沉默了片刻,双手紧握道:“无论怎么艰难,我一定要让玉儿重新获得修炼的机会。”
老乞丐老橘皮般的脸上又泛起一丝笑意,道:“好,难得你有这样的决心,把子母连心鬼拿出来。”
玉阳子依言把养魂袋和那把锈迹斑驳的古铜锁拿了出来,递过老乞丐。
老乞丐接过翻手一抖,两只鬼物跌将出来,对着老乞丐凶相毕露,呲牙咧嘴,蠢蠢欲动。
老乞丐呵呵一笑,猛然灵压一放,玉阳子在旁边如巨锤贯胸,一口气透不过来,瘫倒在地。
两只鬼物也是瘫软成一堆,瑟瑟发抖。
老乞丐一掌拍在玉阳子肩上,玉阳顿时觉得一股沛不可当的暖流涌向全身,舒服到差点呻吟起来。
老乞丐只说了个“沒事吧。”眼也不望一下玉阳子,手中法诀连连,那把古铜锁悬在空中,发出熠熠光辉。
老乞丐骈手一指,喝道:“离。”
只见古铜锁上一滴精血飞起,悬在半空。
老乞丐如临大敌,脚踩步罡,手诀转动,骈指一点:“分。”
半空中的精血瞬间分成三颗,光彩夺目。老乞丐步走连环,手诀又变,喝了一声:“着。”
三颗精血准确的没入了玉阳子与两只鬼物的神魂。
玉阳子只觉得额头一凉,之后心头现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或惊恐,或暴怒,不一而足。
老乞丐已经收功,笑吟吟的对玉阳子道:“现在试试控制那两畜生看看。”
玉阳子恍然大悟,忙用心去感应,果然可以控制两鬼物,当下大喜道:“谢谢师父。”
老乞丐得意忘形的笑道:“哈哈哈,如果没有这对鬼物,你这一行未必能成事,我也不鼓励你做这无谓的事。但现在不同,真天助我......你也咳咳咳唔唔。”
老乞丐似呼被噎着了,又咳了几声后道:“你此行凶险万分,幸我在冥界也识得几个人,你去到后就找他们吧。”
老乞丐吩咐了一轮,叫玉阳子收回子母连心鬼后,纵身向着云洞飞去,玉阳子连忙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