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酒,吃过饭,何家平将张怀安拉进自己的房,插上门闩,就开门见山地问他干嘛打听刘希树,害得刘希树被军统特务盯梢?要他明白:进了军统这个泥坑,就是死路一条。要他想想,老百姓们谁不给共产党武工队翘大拇指?谁不恨国民党军统特务比日本鬼子、二鬼子还坏?最后,何家平严肃地说:“你不是干特务的料,你不给军统提供有价值的情报,你,你妹妹,你瘫在床上的爷爷,一家人都难逃一死!你给我实话实说,我会帮你想办法,你真不能再糊涂了!”
张华安是老实人,胆小,听到这里小声哭了起来。他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一个下雨的晚上如何被人绑架,贾科长如何对他说,邢组长如何对他说,他如何不敢不从,如何向邢组长汇报了刘希树的情况,等等,等等。最后他说:“你脑瓜子活,我一开始就想告诉你,要你离开米店,省得被牵连进去,可我又不敢说。表哥,你看我怎么办啦?”“你别急。现在起,对家里人对外人,装作啥事也没有发生。”何家平平静地说:“明晚你还到我家来,有人找你谈话,给你指出路。”
第二天晚上,张怀安未归家就到了何家。小客厅里,只有何家平、张怀安、谭老板。何家平给每人茶盏都续了水,谭老板很平和地对张怀安说:“我们认为你和你的家人都是本分人,你所说的都是真话。军统找我们北平地下党的麻烦从来没停止过,他们不团结起来对付日本鬼子,却把绝大部分精力用在共产党头上。
那个邢组长叫邢一万,最近每天在茶馆二楼上以喝茶为名监视米店。贾科长叫贾雨,是军统北平站站长王栋的妹夫。我们只知道他祖籍安徽高城,正要派人去调查他的家世。你和你的家人现在都很危险。”说到这里,谭老板喝了几口茶,张怀安可急了,求谭老板给他指生路。谭老板接着说:“王栋现在气疯了,急想抓住米店找到吴南湖武工队。你是经常同何家平接触被邢一万发现了,他们跟踪你找到你家,从邻居口里打听到你家成员情况,但还不知道你和家平的姑老表关系。你现在铁心帮军统干,迟死;不干,很快就死。军统是要杀人灭口的,你的家人也躲不过死,他们要杀鸡给猴看。今天家平给我们汇报后,我们就请示了组织,准备把你和你家人都转移到西郊三十五里的桃花沟去。那里地下党会安排你们生活的。”
张怀安立即要跪下来,谭老板一把拉住了他。张怀安急急地说:“明儿我把四十块银元交给你们!”谭老板说:“到新地方你们还要钱购置一些东西呢,留着用吧,组织上知道就行了。今晚家平帮你回家收拾东西,就带些衣服、被褥吧。明天上午九点有五辆黄包车到你家门口。你们不要给任何亲戚邻居打招呼,要一辆一辆地走,车夫都是武工队员,是专门护送你们的。路上遇到日、伪军,你们不要怕,有武工队应付。”张怀安哭了,趴到地下就磕头,谭老板和何家平慌忙把他搀了起来。临走时,他对何家平说:“明天你直接去西山联络点,从此不要回谭记米店,也不要轻易回家,防止有人盯梢,对你家人不利。”
谭老板走了,何家平向父母作了交待,就陪张怀安急急去了张家。张怀安找父亲、妹妹谈话,何家平找姑姑谈话,主题是如实摊牌,避祸搬家。之后,这五个人共同向爷爷、奶奶说明情况,奶奶发抖,爷爷却平静地说:“这个世道是不让穷人活了!怀安带着妹妹走吧。我们无所谓,要钱没有,贱命有四条!”怀安、怀英双双跪下哀求,怀安父母流泪恳求。何家平恳切地说:“爷爷、奶奶不知道,共产党就是专为老百姓谋利益的。组织上已经安排好了,到了那里就是到了家,工作都安排好了。明天五辆黄包车都是武工队安排的,护送你们呢,我也随你们一道去,不回家了。”爷爷说:“我的老伙计们私下里都说共产党好,可谁也没见过哇。”何家平说:“爷爷,武工队就是共产党领导的,你和奶奶放心好了!”爷爷向着怀安父母说:“那还不赶快收拾吗?”于是除爷爷外,全都动手收拾打包了。
邢一万上午九点半去茶楼,泡上一盏茶,从窗口向谭记米店望去,门上了锁,门上挂了“今日盘点”的牌子。邢一万一惊,立即派瘦猴去瓷器店找张怀安,伙计回说还没来。瘦猴回茶楼一说,邢一万慌了,立即叫瘦猴去张怀安家看看。一个时辰后,瘦猴慌慌张张回来了,说张怀安家锁了门,向他邻居们打听,都说不知道。邢一万愤怒了,张口骂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鸟!一定是这个****的向米店告了密,全部开溜了。”他要瘦猴继续监视,自己则匆匆回到站里,向贾雨作了汇报,贾雨立即报告了王栋。王栋淡淡地说:“今后发展成员,要全方位摸清底细,确认可以发展,才能投入资金,不能摸到了坟茔就哭乖乖。”
贾雨有些恼火,心想四十块袁大头是我自已掏腰包的,没拿站里分文,乱批评什么呢?于是他报之以默然不语。王栋见状,解释说:“我不是心疼那一点钱,是恨我们又给共产党抓住了我们在搞摩擦的把柄!”接着他要贾雨不要顾虑搞不到武工队情报,就把一个潜伏人员很快要到北平的机密告诉了他。贾雨的怨气顿时化为乌有,又兴高采烈起来。
这个潜伏在八路军吕正操部下一个营里的排长叫万福有,二十九岁,山西人,是万大商人的阔少。万家不知因何迷恋上了北平地坛,曾祖开始,每年家主都要领着子孙来地坛古殿烧香祭告。他少年时期跟名家练过五年拳脚,二十二岁投奔在上海军界的表哥,加入了军统,二十五岁被派回老家,参加了八路军。这次经过选拔,他和另五名战士被派到北平加入吴南湖武工队。他的代号叫松鼠,就在两三日内到达北平。到北平后的第三天上午十点,他将奉军统指令,在天桥烧鸡铺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