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簌簌地拉过我的脸颊。咸咸湿湿的空气,搽了和没搽防晒霜一样的火辣皮肤,超级贵的冰淇淋,这是这个岛城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拖着拉杆箱行李和在人流中走,然后出站后,站在出站口盲目地看着大群大群招揽生意的私车老板向我和身后这些疲惫的异地人殷勤地露者笑脸。
夹在大面积的笑脸中间有一张极不显眼但格外分明的严肃而棱角分明的女孩子脸,向我走来。
她是生活在厦门的诗。我们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记得上一次在一起的记忆,还是她和我一起上学的日子。
诗很漂亮。那时的她,没有这样棱角分明,没有这样瘦削,也不会穿着白色衬衫并扎进蓝色短裙里,束出自己的腰,也不会把头发烫成奶奶灰的颜色,捋在一边斜披着,露出自己精致的妆容。
其实诗一直是个值得让人珍惜的女孩子。不像那时的我,暴倔,无法走出阴影。初中阿,其实我们曾每天一起回家,一起不愿穿学校的校服,一起在路上买珍珠奶茶喝。然后说自己的秘密。嗯,是诗先告诉我她喜欢的男孩子的。
我也想过,她要不说,该多好,或者我不听,也不错。
记得有天放学的时候,有个男生一直在我们正前方走,走了了很远。诗好像认识他,但她又不敢说话。果她一瞟那背影,便突然低下头来,本就微微粉嫩的小脸迅速红得发烫了。等到快到家了,她才对我向前伸出一根小食指小心翼翼地指着他白衬衫亚麻裤子远去的背影说,
“告诉你个秘密,我喜欢他的。”
“啥?”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头看看她羞红的脸愣了一下。
我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眼熟。也没怎么在意。刚准备问问诗他叫什么名字,诗就跑了。她家在我家前面,我只好自己上了楼。
吃惊的是,
第二天,这个男生就甩着他的书包霸进了我们教室。
“同学们,这是从X校转来的新同学!请你自我介绍一下。”班主任一脸喜庆地盯着他的脸看,看来这应该是个高材生了,不然老班这种天天吹嘘学生的人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我是明浩。”
就一句话,我对他并不像诗那样有好感,但还是莫名的熟悉。
他白了老班的笑脸一眼,下台霸上了最后一排最里面的一个角落,不起来了。
我的座位。
老班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更尴尬,同时也很恼火。
“同学请你起来,这是我的位置。”我压了口气,礼貌的下了逐客令。
见了鬼,真是嚣张。
背后各种各样的目光刺过来,我压根不敢回头看。最复杂的,还是那道来自诗的眼光。我能感受到。没有一个人说话,窗外也没有阳光斜射进来。
他抬起头,用戴着厚厚镜片,不羁的眼神盯着我。是昨天的白衬衣,亚麻裤子。还有高挺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有点儿好看的脸。
“不行。”
我将书包重重的摔在地上,挽起袖子,露出挑衅的颜色。
“明浩同学你还是起来吧,你别惹她。”有声音开始劝他。老班在那边站着,不敢过来,也没有吱声。地上还有掉落的粉笔头和陌生的纸片。
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着,还翘起了二郎腿。我顿时愤怒起来,管他是什么新生是什么人谁喜欢他长得好看,我一拳砸上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迅速红了一大块,老班不敢制止我,只好害怕地看着。诗在众多眼睛中,流露出为难而又恐惧的神色。
他站了起来。他起码比我高10厘米。他静静的看着我,他大概有点吃惊。
“滚。”我一脚勾上他的小腿窝。我是学过跆拳道和散打的人。
他竟然接住了,接着一掌劈向我的脸。我挡开了。
于是我们掀了桌椅,在教室里打起来。
混乱中,有人和老班去叫保安,还有人尖叫惊喊,诗不可置否地远远的看着我们扭成一团。
他也顾不上男打女了。我爆起来奋力击。
我想起来了,这个男生我以前见过。他是厦门的南方男孩,我在网上认识他的。
记得他还曾对我说,我会来你的城市找你。穿着白衬衫,戴着450度的眼镜。
我并不相信。
我说你找不到我的,我和所有女生一样扎着露出额头的高高马尾,穿讨厌的校服。
他说,怕什么。
谁知道缘分。
......
然后,我就忘了我们是怎样停止的了。
大概都打到撕扯吧。
只记得后来,诗到看我时那种深深的眼神。
“你以前认识他么。”诗低着头不敢看我。
“不认识。”
“那.......
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
“劳资的位置他也敢占。”我没声好气地白她一眼。我并不想让她知道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
她也生气了,语气激动起来:“可是你总是这么犟,每次都是我帮你,你就不为我想一想,这是我喜欢的人!”
“他的错,你怪我?”我轻蔑。
“你!可你忍一下又怎样?这个世界又不是为你转的。”
“我不管,劳资差就是差就是犟,你不愿意听我的我就算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诗,你好ex。”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就喜欢他!你了不起,你混你的去。”
“好啊你们谈啊,没人跟你抢。”我挑起眉毛。其实我的心中是有一丝丝的妒忌的,并不是说我喜欢明浩,而是我妒忌她这么喜欢他,我嫉妒她可以为他付出很多的心,因为那时的我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
“你才是吧,亏我那么信任你。”
她赌气冷战,离开了这里。
“恋爱的女人真可怕。”我独自一人咕哝着,拿药去了。
我们因为一个莫名的男生而破碎了。
呵呵。
那时我特别不相信“闺蜜”这两个字。
虽然暴倔的我。
当一段时间以后以后,我在一家咖啡厅里打暑假零工遇到变瘦打扮了的诗和明浩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依然是这么想。
就是从这个时候。
我错了。
诗和明浩假装不认识我。她只飘了一句“两杯摩卡”。
我低头记录下来,麻木地端上两杯摩卡。
他们面对面坐着,橙黄的灯光打在咖啡桌布上,打出来一个大大的光圈。我穿着打工时的工作服,没有说话。
地面很安静,反射出我的脚影,厅里飘扬着咖啡牛奶的香味。
我一转身,正要离开。
“哗---”不响,但是清脆的一声饮料被泼下的声音又一次地扯起了我们间的战火。
“你撞泼了我们的饮料!这服务态度太差了,我要投诉!”诗惊叫起来,
可我却看见她一手推开摩卡,一手捂住涂了口红的嘴唇,惊叫着这句话。明浩冷冷的看着我俩。
“诗,别太过了。”我任由那汁顺着衣角往下流,轻声警告。
“什么!你说不是你干的?这什么态度啊!”她似乎更生气了,故意说道。
当时店里所有客人都望过来,就像那天我和明浩打架时教室里投来的恶心无所事事的眼神一样望着我们。唯独多了一个跋扈的诗,少了一个为难恐惧的眼神。
依旧没有阳光射进来。
诗只是在维护她自己和她喜欢的人而已。但是,很过分。
她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就要上我巴掌。我皱皱眉头,迅速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变得真快阿。
掌着她的手,我让她自己狠狠的扇自己几巴掌,扇到肿。
不知好歹。
那时的我,一点就燃了,像暴倔而年轻气盛的新生海,整日翻滚着浪花,无法沉淀。
明浩站起来,突兀地盯着我,依旧穿着他的白衬衫。
他看着我毫无表情,只心盯着诗的脸,眼睛里波涛汹涌。
我知道他终于认出我了。
直至今日,我仍记得她错愕而扭曲的脸迅速红肿起来的样子,然后她跑出去,跑出那家咖啡店,明浩看了看我,最终转身跟着她追出去。
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个她我都很冒失,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
听说她走了。转学,机票,又有什么意义呢?她逃避出去,过她的生活。她要敏感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其实我并不是多么喜欢明浩。只是觉得,认识他很偶然。但是不合时宜。
破碎了三年的故事,她可能被我们伤得不轻。
我不知道。
那时我们,叛逆,顽固,相信所谓青春,又认为自己什么都懂。
为了所谓主见而争吵,撕裂。
其实我也在想,是不是我的错,我又何必去强求她的想法呢?
我也曾以为她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
然而当我走的时候,在异岛的机场,那个漂亮精致变化的女孩子,我们又见面了。
她说她想见见我。
她在这里很漂亮,也很会打扮,不像平常只知道穿校服的我。
彼此心中的事都浮上心头,但又不敢说出来,只好任心里波涛汹涌。
我以为她在想这些小事,但是没有问。
我和她久久地对望着。
身边呼啸而过的机场人群,接到生意的小车车主,潮水般退去,又带过一阵黏着海咸味道的风,粘在我们的皮肤上。
直到在最后只剩下我们。
我忘了接下来该干什么。
但我不想道什么歉,说什么回忆。
我拉过行李,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