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越下越大,三位客人并未离去,子义去送过早饭后回到屋里,看着子心说道:“师兄,这三人到底何人?是否师父所说贵客?”
子心摇了摇头,其实自己已经感觉到了这三人可能就是师父所说的贵客,尤其是那位公子,身上有种高贵的气质,但子心感觉这人似乎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似乎经历了很多。而那两人一个孔武有力,一个看着似乎很有才谋。
“师兄,师父为何不去见见这几人?”子义很着急的样子,看样子子义对于这几人很看重,或者说对自己的前路很是着急。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子义打开房门,看到子恒站在门口。
“师父命我前来叫大师兄、二师兄。”子恒说道。
子义问道:“师父可说何事?”
子恒摇了摇头。子心站起来拍了拍子义说道:“一起去看看。”说完,便走了出去。
进到师父的屋子,子心三人看到师父跪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摆着一把古琴,古琴旁边香炉里香烟袅袅。
“坐吧。”老者闭着眼睛点头说道。
子心三人在离师父不远的地方坐下,老者伸手在案几的香炉上熏了熏手,而后将双手放在琴上,睁开双眼。子心看着师父的双眼,似乎眼中空无一物,显得很深邃。
“以眼观、以心听。”老者说完,双手一拨,琴声骤然响起。子心赶紧屏住心神倾听。
琴声初始轻柔,似乎是在抚慰人的心灵,子心静下心来,有种想要闭上眼睛倾听的感觉。正当子心听得入神时,琴声突然拔高,似乎是沙场之上前军万马在战斗,激烈而窒息。
子心终于闭上了眼睛,仿佛自己就是战场上的统帅,指挥着千军万马向着敌人的军阵来回冲杀,看着自己的士兵和敌军一个个身死,子心感觉自己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水,手心也是。
战场之上,自己统帅的军队似乎遇到了困难,怎么也冲不破敌军的战阵,子心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知道若再冲不破敌军战阵,那么自军反而会被敌人反击。
这时,子心看到一名武将手执长剑跳上了鼓台,将长剑插在了地上,拿起双锤对着战鼓使劲敲了起来,‘咚咚咚咚’战鼓声大响,子心又看到一名武将一勒战马,战马前蹄离地而起,而后武将拔出长剑喊道:‘杀啊’,便带领一支骑兵冲向了敌军。
战鼓声、喊杀声犹在响着,子心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水越流越多,而自己站在帅旗下,看着那名冲阵的武将手执长剑在敌军阵中来回砍杀,所到之处无人能挡,那支骑兵也跟着他冲入了敌阵。
破阵!子心感觉自己呼吸加重,但心中却是兴奋之情,敌军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而那名武将又率领骑兵反身杀入敌军已经裂开的阵中,而战鼓声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子心已经听不到师父的琴声了,耳朵里只有战鼓声声。
赢了!敌军战阵被破,开始溃败,那命武将开始率军追杀敌军,战鼓声却是越来越响。突然,‘叮’的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让子心一个激灵,这时又听到了师父的琴声悠悠传来。
子心感觉到心里一股暖流,子心又看了一眼战场,战场上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只有满地的鲜血在证明着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周公东征,四国是遒。哀我人斯,亦孔之嘉。周公东征,四国是遒。哀我人斯,亦孔是休。”老者弹着古琴,口中轻轻唱道。
子心突然有种想哭泣的感觉,这泪水不是流给自己,而是流给战场上那兀自流淌的热血。摇了摇头,子心流出了两行热泪。
琴声越来越轻柔,最后戛然而止。子心没有睁开双眼,而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师父。
老者双手已经收回,看了看三人说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望你三人谨记。”
子心扭头看了看子义和子恒,这才发现两人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满头大汉,仿佛也经历了一场征战,这时子心突然明白了,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两人就是子义和子恒么?
“弟子谨记。”三人施礼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子恒,既然客人在外,怎可失礼,去请客人进来。”
子恒一愣,不太明白意思,正要转头看向子心询问便听到门外声音响起:“在下叨扰,还望恕罪。”
子恒这才明白,回过头看着老者,老者轻轻点了点头,子恒赶紧起身去打开了房门,便看到那公子正站在门外,双手作揖。
“既来之,便无需多礼,请。”老者淡淡说道。
那公子又弯腰施礼后才脱了鞋子走进了屋中,子恒关上房门,也跟着走了回来。
“山野陋室,贵客请坐。”老者说道。
“叨扰了。”公子施礼后,便跪坐在子心旁边。
老者待子恒也坐下后说道:“杀伐虽不可免,然心中需牢记仁德之义。‘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又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这说明只有在仁德的基础上做学问、学礼乐才有意义。而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这句话是说只有仁德的人才能无私地对待别人,才能得到人们的称颂。‘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死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这句话则充分说明了仁德的力量。关于仁德,也是《论语》中圣人最为看重的地方。
子心愣了一下,看了看子义和子恒,这些东西师父不是讲过吗,为何今天又提起了?这时坐在一旁的公子说道:“在下以为不妥。”
老者看着那公子问道:“这位公子以为有何不妥?”
“在下不才,亦曾读《论语》,圣人之言,吾只喜‘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仁德之言只出圣人之口,今天下纷争,杀伐不断,若有仁德,又何来种种?”那公子说道。
“哦?子心,吾且问你,何为仁德?”老者看向子心。
“克己复礼为仁,而德,弟子以为有仁便有德,德乃是对仁的注释。”子心答道。
老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子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的追求是否正确?”
子心想了想说道:“有一定的道理,但过于迂腐。”
“为何?”
子心拱手说道:“正如这位公子所言,天下纷争、杀伐不断,即所谓有杀戮便无仁德,有仁德便无杀戮。”
“诸国纷争,所为者何?”老者问道。
“利。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土地、人口、财货皆为利也,如此便有纷争,亦便有杀戮。”子心朗声说道。
“妙哉,好一个熙熙攘攘,皆为利往。”那公子突然说道。
老者看了看那公子,接着问道:“当如何治国?”
这时,那公子身子一紧,端坐看着子心。子心想了想说道:“弟子以为治大国如烹小鲜,以当今乱世,弟子主张以法治国,以仁德辅之。”
“汝欲学商鞅、申不害、慎道乎?”老者问道
“可否细说?”那公子急声问道。
子心看了看老者,老者点了点头,子心便继续说道:“非也,商鞅重法,若是乱世重法典,倒也不为过,只是如我刚才所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商鞅重法过度,致使国家虽蒸蒸日上,但也出现了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例如士族间冲突,尤其是在解决士族间冲突上,商鞅深受其害,以至于孝公死后被车裂于市。申不害重术,以术治国,加强君主集权,以君主权力去治国本身就有大的缺陷,倘若遇明主尚可,遇暗主只会加剧国之败亡,至于慎道推崇以势治国,然其亦如商鞅,慎道曾言‘治国无其法则乱’,弟子以为慎道之论与商鞅无异。弟子所说乃是以法治国,然法不外乎于情,再以仁德抚慰子民,使民无衣食之虑,国人知其法,明其理,则国之安定、强大。”
听子心说完,在场之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良久老者缓缓说道:“心儿之言或有理,然未经之事,吾亦不敢妄言,若他日心儿有此际遇,或可试之。然世事艰难,人心并非向善,还需小心行事。”
“弟子谨记”子心施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