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正是那血瞳之后第一个朔月之日。世传有言“朔月无光,天机不显。”虽是俗世间道听途说,但寻常算命相师却也不在朔月之日观天卜卦、凿龟数策,虽未解缘由,但大半是那尘世相士未修道术,所学亦是皮毛,平日里问些姻缘吉凶尚可,真遇了那窥天之事,又恐应了那朔月,落了自己名号。
既有朔月之传,便生朔日之说。
朔月之阳为朔日。正是朔日当空,几近晌午。平日里悄无声息,只是偶有鸟鸣的龙首大山,自几天前起,便不时传出异响,自大山深处隐隐有龙吟之声传出。山麓村民虽觉一时反常,但接连几日,都平安无事,便安下心来,毕竟是山野小民,天大之事于己无关,农耕习作才是正事。
龙首山,山腹龙穴。
自龙脉之说以来,时有慕名好事者登龙首山。传有一豪绅子弟游历龙首山,于山间现一深穴,直抵山腹,而后有深渊直转而下,不知入地几何。豪绅子弟入至山腹之中,于地渊边沿处闻龙啸之声,又知有龙脉之说,大为吃惊,谓之龙穴,而后豪绅原路反出。至其再反山间,龙穴已无处寻觅,但龙首山间现龙穴化作传说,流传于坊间。
此时此刻,山腹深渊之上,有五人凭空而立,是为三男两女。若此时有修道中人在场,必能认出这五人正是当世五大宗门领袖。那一身仙风道骨,作道家装扮,正是当日玄元宗上望月而思的玄元宗掌门“灵虚真人”。灵虚其右,有一出家僧人,袈裟禅杖,慈眉善目,正是佛宗菩提寺主持,神僧“明玄”。灵虚之左,列一赤袍少年,乍看下与寻常人家无异,为一双神目,炽烈如火,周身处可见火光时聚时散,此等炽炎通玄之法自是焚天掌教“寒易辰”。而三人正对之处,素立两位绝代佳人,霞裙月帔,玉骨仙姿,皆是倾国倾城之貌。其中一位,冷若冰霜,玉颜冰塑,如仙女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却是那瑶池神女“冰璇”;其身旁那位,却是目若秋水,观之一颦一笑,如沐春风,徒生亲近之意,正是神音谷主“曦音”。
所见五人,皆是当世举足轻重,纵非修道之人,亦知其所议之事非同小可。
五大掌门接天机道人传书,于三日前聚于龙首山中,天机入龙穴推演,五人为其护法三日,三日之期已到,天机道人仍未现身,五人皆有所虑。五大掌门中,焚天掌教寒易辰所修玄功自火行而出,其性格更是刚烈如火,三日一到,自然是其最先沉不住气,寒易辰凝视龙穴道:“天机前辈已入龙穴三日,依前辈所言,此处为神州龙脉阴龙伏首之所,入此龙穴可借神州气运,偷天换日,逆演天机。但自前辈**,龙脉之气一日比一日暴躁,虽知前辈道法通玄,但恐……”
天机出自玄元,为上任玄元掌门师弟,虽常年云游四方,但灵虚真人为其师侄,自是五人中最为了解天机之人。袍袖一抚,灵虚正色道:“天机师叔道法高深莫测,龙穴虽凶险异常,但尚不可危及师叔。且师叔生性谨慎,又身具堪天神术,师叔所言三日必有其理,如今三日之期未尽,吾等晚辈更不可能妄加揣测。”
闻言,四人皆颔首称是,言语间,龙穴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天龙啸,阵阵罡风自龙****呼啸而出,一道身影也自其中跌落出来,堪堪稳住身形,向着五大掌门而去,正是那入龙穴三日的天机道人。
观天机此刻,已全无仙师高人之风,衣袍须发皆染斑斑血迹,半截衣袖亦不见踪影。天机运气调息半日,脸上终是复见一丝血色,未及修缮衣装,向着五人道:“老夫无能,有负重托啊。老夫虽借地元龙珠引出大地神州龙气,但十万载大劫,天道蔽其天机,纵使借这龙气摆下天罡覆日阵偷转天机,这天道之威亦非吾等凡夫俗子所能承受。”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天机道人乃玄元大能,纵是这当世五大强者亦无法知其深浅,其承袭玄元堪天一脉更是道家不世奇术,其观天验算之术艳绝古今,为道家千年不世之奇才,故号“天机”。如今此道大能亦叹无力,天下还有何人能推演此劫。
“师叔,天下苍生真已无望了吗?十万大劫,天地剧变。上十万载,仙魔应劫而出,人族尚未承天道气运,便是生灵涂炭。如今十万载又至,人族已应天道,大劫将至,这天地主宰必将轮转,我人族岌岌可危矣。”大劫将至,天地将变,纵是天机道人已道无能为力,攸关人族兴亡,灵虚亦不想就此作罢。
“前辈,晚辈敢问一事?”“明玄”神僧似苦思良久,脸上竟现一丝决绝,“依前辈所言,天道之威难御,那若是天威可阻,前辈是否可验算天机。”
天机不语,颔首而应。
萧风大作,雷声四起,晴空万里霎时间化作蔽日乌云。
幽云四边起,杀意满乾坤。
山雨欲来,村民早早还了家中。楚天扬于屋外孤身而立,天色朦胧,远山天地恍若练成一片。举目而望,那遮天墨色竟如拔地而起,于天涯大地尽染天际。恍惚间,这漫天黑云竟化作一狰狞鬼物,风声鬼厉,直扑大庙村而来。
轰隆,一声炸雷裂空而过。
好大的雷,好大的风。雷光一闪,楚天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明若秋水,青光隐现,透一股凌厉杀意,绝非凡品。
杀气,冲天杀气。近了,又近了。
十年了,终究是来了。伊人已逝,自己早已生无可恋。天外有高人观望,唯一羁绊已无可忧。只是不知来的是哪一个,望是故人,还可少造几分杀孽。
持剑而动,缓缓走向村口。楚天扬一步一变化,身形自颤巍而作挺拔,面容化沧桑而转英发,除却鬓角那苍然白发楚天扬却是变作一个俊美青年。越近村口,楚天扬眉头越发凝重。来人已到,可见村口竟是一片血色。
血色杀气。是他。
村外,八个血衣人飞驰而至。八人胯下皆是血翎异兽,双目通红,利爪尖牙,煞是狰狞。
见楚天扬自村中走出,一血衣青年自队中而出,血发血瞳,诡异十足。“楚天扬,十年了。你可让族主好生挂念啊。”青年微微一笑,只觉一股寒意自背后涌现。
楚天扬此刻脸色无比凝重,此人自己永生不会忘记。万万没想到竟是此人前来,此事已注定无法如己所愿。“血衣卫。血河,族主倒是看得起我楚天扬。”
“哼”血河面色一冷,道“你与小姐私奔,带走天魔玉。自那一天起你就该明白你已是必死之人。”
“血河,雪姬已逝,天魔玉亦毁。我愿自决于此,只求你放过这些无辜的村民。”楚天扬眼中满是悲色,淡淡道。
血河闻言,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如此甚好,你自决吧!”
剑锋抬起,无力的横在身前,缓缓向脖颈而去。血河默然而视,眼神中尽是轻蔑。楚天扬眼中精光一闪,剑锋一转,金芒四射,直指血河而去。
“锵!”不知何时,血河背后那把血色战刀已握在手中,生生接下这雷霆一击。只见那血色战刀通体暗红,上有血气萦绕,战刀出窍,一时杀气倍增,好一柄绝世凶兵。刀剑相交,刀身剑体竟皆是阵阵颤鸣,二者似是宿敌,透出道道战意。
血河轻抚刀身,神色尽是痴迷,又带一丝狂热,一丝兴奋。“寒锋血刃,寒锋在前血刃居后,楚天扬,族中皆以为你在我之上,今日就让我们来个了断吧,饮血,再遇霜寒,你应该也很兴奋吧。”血河凝望战刀,好似喃喃自语,却又像在下战帖。战刀一挥,刹那间,血河眼神中透出嗜血战意,一声低呵:“杀,一个不留”
话音落,血河身后七个血衣人闪身而出,向着村中奔袭而去。
“住手!”
狂风乱,剑影寒。祸及无辜,楚天扬霎时间呲目欲裂,指决连引,长剑分形,化作七道剑光环绕周身,楚天扬剑诀一指,七道剑光若奔雷之势急袭血影而去。剑意凌云,血河却似丝毫未见,饮血刀鸣,有如鬼哭一般,刀身血气竟化作一血煞骷髅,骷髅眼中透出两道血芒,刹那间幻作血色结界,血界后发先至,剑光如涉泥沼,在这血芒中竟生生消散殆尽,还作剑身,仙宝有灵,自行护主,返归楚天扬身边,散出灵光,挡住血界侵袭。
“血魄刀灵,你竟然以这最凶煞的血炼之法铸就器灵,难道你就不怕因果报应,他日血灵反噬,万劫不复。”器灵幻形,这血煞骷髅正是血河以魔道血炼之法铸就的饮血刀灵。楚天扬虽承修仙之法,但缘起缘灭,迫入魔宗,对这魔道之法自是耳闻目染,血灵方现,便知其来历。
方今魔道式微,但欲念不止,魔孽不绝。天下魔道虽隐忍以行,但亦是旗布星峙。但这血炼器灵之法,自魔道先辈创出,便凶名赫赫,虽法诀流传甚广,但却无魔修敢走此一途。血炼之灵,虽威力莫大,但血灵乃万千血魂所铸,其怨煞之重,曰血灵祸主,“血灵大成日,冤魂索命时。”血灵咒怨,无人敢试其实。
血刃斜指,血色欲滴。一双血瞳间透着烈烈凶光,血袍血发随风而舞,血气翻涌间,如修罗降世。“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血灵噬主,什么冤魂索命。杀杀杀!”血河仰天长啸。杀字三音,天地宏鸣。三声杀尽,这片天地间杀意更盛,冽冽间更徒增一份傲气。
寒锋过处血长天,苍生绝尽步冥渊。
鬼幽煞破惊天动,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