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寻着声音转头望去,不知何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站在了自己身后,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小胡子师爷一行人。
有人敢做出头鸟,小胡子师爷觉得不拿此人立了规矩,会让胡知县看轻了自己,于是出声低呵:“你是何人?好生无礼,冲撞了胡翁,你可知罪?小心拿了你进班牢。”师爷就是师爷,说话一套一套的,连唬带喝,逻辑清晰。
一班差役听到自己师爷发话,都利索的起身,端正了水火棍,作势要拿人。
所谓艺高人胆大,男子浑然不在意师爷话中的夹枪带棒,爽朗的大笑两声后说:“无名小辈,贱名不提也罢。可在别人家店中吃酒,还是莫要坏了人家规矩的好。”
得,整一个愣头青,师爷是这样想的。
此时胡知县也回过了头来,却只能目光及腰,抬起头来一看,好家伙,是个七尺大汉。在南方普遍矮小的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兴许是特别高大,胡知县觉着此人好像哪里见过,好生面善。刚要出口问询,胡知县眼角飘到了堂内角落一桌落座的老翁,而老翁正铁着脸注视着自己,顿时吓得酒意全无,面无人色,呼吸也急促起来。
胡知县畏畏缩缩的想起生对着角落老者作揖,却被一双大手按住在位置上,男子微微摇头,示意别声张。
只见角落里的老者此时端起了茶盏,轻轻吹着气。
愣是胡知县再没眼力劲,也知道老者是端茶赶人的意思。
胡知县如蒙大赦,擦着额头的冷汗起了身,对着师爷和一班差役说道:“某身子感到不适,还是先回府去吧,这酒下次再吃。”
一场交锋都在几息间完成,不单单是方旭郑富贵一行人,众人都没看个明白。
小胡子师爷还摸不清道,以为自己处置不当惹了自家胡翁不快,刚忙亡羊补牢:“胡翁莫气,他们真能不让胡翁上楼去不成。李达王明何在!”师爷作势要差衙役拿人。
“哎呦!谁砸的。。。”师爷“某家”二字还没出口,转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自己居然被胡知县拿茶盏砸了!小胡子师爷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瞬间被颠覆,感情我帮你鞍前马后的白忙活了。
“都说了回府,让你这么多废话,这回是用茶盏,下回直接用杀威棒了。”胡知县只觉得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事事不顺,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不料师爷如此不解自己的风情。
“胡翁教训的是,教训的是。”口中喊教训的是,可小胡子师爷心中却感觉有无数***踏过一般,连带着问候胡知县全家先人。
出了德兴楼后,胡知县才感觉自己的气顺了几分,如若再呆在酒楼中,自己不被师爷气死也会憋死。胡知县此时觉得人是舒服了,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等找一个机会封上大大的红包,好好上府衙拜会祖知州,别因为自己今天的丑态恶了这上峰,来年期满课考得个下或者下下,那自己的官途可就到了头了。
等胡知县出了酒楼,酒楼内一众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明明眼见着疾风骤雨要来,转眼间施法者灰溜溜的走了!郑富贵与方旭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虽然想不明白,可生意还是要做,是祸是福,就看自己造化了。
郑富贵唤来小厮收拾盏碗残局,自己也开始招呼店内被搅了兴致的食客入座,重新分发酒食以陪不是。
方旭这会儿也脱离了尴尬局面,对着大汉道:“刚才谢谢大侠出手相助了。”
秦子真听到方旭换他叫大侠,一个趔趄,感觉相当不自然,摆摆手道:“小哥别叫我大侠,叫大哥就足够了,我可当不起小哥儿口中的大侠。”
这时,坐在角落的老者也走了过来,秦子真侧身退后一步,落到老者身后。
“这位小哥儿,刚才老朽听你说这店中的规矩,只要答上来一题,便能上二楼吃酒?我看告示上还能尝到镇店之宝吧?”老翁笑着问方旭。
虽不知道老翁的身份,但见到能和胡知县抬杠的大汉都站到了老翁身后,如果方旭还将眼前的老翁当成普通老者对待,那他趁早跳钱塘江喂鱼算了。老翁举止不凡,想必也是个有才之士,方旭想称呼先生是不会有错的。
“老先生猜的不错,的确如此。”方旭恭敬的回答。
“如此请小哥听好了,你的上联是烟锁湖堤柳,我对的下联是炮镇海城楼,不知小哥觉得如何?”老翁笑盈盈的看着方旭说道。
烟锁湖堤柳,炮镇海城楼。方旭在心中默默念了好几遍,对仗工整,平仄协调,无可挑剔。心中感慨,果然这个时代文人骚客众多,才情不是别的时代可以比拟的,自己还以为这对子能挂上许久,看来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好!”
“好!”
这时,边上也有人听到老者对出了对子,叫好声此起彼伏。
“这老翁你可认识?好生厉害,某想了两天都没对上来,可被他轻而易举的接上了。”食客甲说道。
“不认识啊,不过就你肚中的墨水,想必给你两年都对不出来。话说回来,终于人能尝到镇店之宝了,也不知是什么新奇吃食。”食客乙接话,也不管别人尴尬不尴尬。
方旭见此,转身对着内堂的众人说:“诸位!本店说道做到,绝不食言,现在就领着这位老先生上楼品尝本店的镇店之宝。”
交代完边上小厮让李麻子准备菜品,方旭自己同郑富贵引着老者直接上了三楼观景台。
时值初夏,早晨的微风不似盛夏般炎热,不似初春般的凌冽,带着石榴花的香气缓缓流过身边,吹得人心里痒痒的。站在三楼观景台上放眼望去,街道两边墨绿的树丫,粉红的花丛,穿梭的人群熙熙攘攘;楼下河中碧水微淌,柳枝曼舞,河中白鹅伸脖戏水,一派怡然自得的景象,直叫人心旷神怡。
趁老先生一脸享受的晒着太阳之际,方旭提出请老先生就刚才对出的对联,留下墨宝。
谁知老翁眯着眼说:“老夫在外不留笔墨好多年了,要是今次这镇店之宝能打动老夫,说不定老夫这次会破了这个例。”
好么,原来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的主,方旭心中想着,可面上没有一丝表露。
老翁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郑富贵问道:“敢问店家和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小人性郑,贱名富贵,是这德兴楼的东主。这位是仁美坊方家二哥,方旭。”郑富贵小心的伺候着。
“原来是郑大官人和方小官人,失敬失敬。”老翁对着两人拱拱手后,接着又问:“楼下那巧妙的三个题目,可是出自大官人之手?”
“老先生可猜错了,小人哪有这般本事,那都是出自这位方小官人之手。”郑富贵边说边指着正要逃下楼的方旭说道。
“方小哥这是要去何处?”老翁出言喊方旭。
见自己是逃不掉了,只能悻悻的回来,“哦,想去看看菜做好了没有。”
“无妨无妨,方小哥真是妙人,尤其是那算术和第三个横幅之中的。。”老翁这是才发现不知道那游戏叫什么。
“那道具唤作扑克,横幅上的玩法是斗恶霸。”
“呵呵,斗恶霸,有趣有趣,可否和老夫玩上一把?”老翁笑眯眯的看着方旭。
原来人老了,玩性却不会少,难怪人家都说每个老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