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
他看了看书包里的勃朗宁半自动手枪,还好,它还在。
那场事故让他失去了一切,父母、妹妹、小狗节杰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之后,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在陌生的工地上打工,在陌生的学校里上学,碰见陌生的事,遇到陌生的人。
没有人愿意同他交往,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没有人愿意邀请他参加派对。老师看不起他,他只要犯了一点小错,就会被骂成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同学们不和他玩,说他是个怪物。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从没有切身体会过痛苦的人那里,得到安慰与同情的。
他又看了看那把手枪,虽说在某国持有枪支是违法的,但只要有些门道,就能搞到没有撞针的废枪,接下来只要随手在网上买一些小零件,自己装配一个撞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看过手上这支枪,膛线很新,没怎么用过,但枪柄上却有明显的抓握痕迹。
他知道自己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也许他的上一任主人用它射过鸟,也许他的上一任主人用它杀过人。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这把手枪。
枪里一共13发9mm子弹,是混在十三包厚实的木头屑里邮寄过来的,这充分展示了机场人员工作的认真和安检仪器的可靠,他已经细细地把玩过了,弹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漂亮。
今天他十五岁,可是没有人陪他过生日,没有人为他买来蛋糕,没有人为了他唱生日歌,自从五年前那次事故过后,他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为了今天这个计划,他挣扎了一年。他不知多少次取出那支手枪,但又因为害怕又放了回去。然而,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昂起头,大踏步的走进了学校。他相信今天一定会是一个解脱。
教室里没有任何人关注他,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在偷偷玩手机,他厌恶地咋舌了一下。
班花正在埋头涂口红。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这位小姐姐依旧穿着冬季校服的大外套,里面肯定又是什么短露透,她肯定准备下午一放学就和她那群喜欢奇装异服的姐妹们去ktv撒欢儿吧。
有几个不同学科的课代表正在催命似的催收作业。他没有理他们,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他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班主任的那节课。
他数了数,教室的前中后共九盏电灯,讲台上三盏,十二盏。
一盏不差。
班主任讲至中段,他突然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书一巴掌掀到地上,接着把桌子整个掀翻。
教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班主任怒火中烧地训斥着他。
他把书包拿起来,取出了那把亮闪闪的手枪。
有几个男生笑了,说他居然在学校玩仿真枪,取笑他是个傻瓜,全班都跟着笑了。
“是么?”他生平第一次用这么毒辣的眼光看着别人,“那么,和我一同来享受那如同地狱一般的乐趣吧!”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十二声枪响伴随着十二盏电灯被击碎的声音,响彻在整栋教学楼中,电灯的碎渣从屋顶上倾泻而下,所有的同学此时已经被吓得躲在了桌子底下面,许多女生发出了惊恐的怪叫,连他那曾经不可一世的班主任,此时也蹲在讲桌盘旁,从他的裤子中间留下了一股黄色的浊液。
刚才取笑他的三个男生中,有两个正紧紧抱住带头的那一个。
玩手机的鸭舌帽男生手机已经掉在了地上,屏幕早就碎了。
班花吓得在地上缩成一团,过短的裙子,让她的内裤暴露在后排几个男生眼前,她平滑的小肚子和小蛮腰也露了出来,肚脐上还镶着一枚银质脐环。不过,已经没人再去可以注意她的身材和美貌了。
课桌上,课代表们刚刚收齐,整齐堆放的作业飞得到处都是。地上一堆碎玻璃渣,同学们身上也全部都是玻璃渣和灰尘。
待一切声音都消失以后,同学们和班主任都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他。
“生日快乐。”他只说了一句,便把发热的枪管含进了口中。
“砰——!”
从他的后脑飞溅出一片血迹,晕血的班花立马被吓的不省人事,教室里再次发出惊叫,所有人吓得抱头缩在地下。
这时,他想起生物老师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被子弹击中头部,只要不是正中眉心,人还可以再活十秒。
十。
他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向后栽了下去。
九。
他看见了灯罩中被击碎的灯泡。
八。
突然起风,地上的作业被刮了起来,漫天飞舞。
七。
他想去抓后排的桌子,可是没有抓住。
六。
他感觉自己的下体硬了起来。
五。
一张卷子落在他脸上,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觉得痒了。
四。
手枪从他手中飞出,在地上滑行,最终停在了他的脚边。
三。
他感觉碰到了身后坚硬的椅子,它被坚实的墙壁抵住,不再后退。
二。
他看见墙壁上,自己溅出的血液组成了一个牡丹花的图样,孤独,凄美。
一。
他感到屁股触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下体喷涌而出,让他有一丝做爱的快意。“终于得到关注了。”他想。
零。
一切都这么结束了,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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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医生和校领导在这以后一一来到现场。班主任去换裤子,几个色色的男生帮医生护士把不省人事的班花抬上担架,只为再多看一眼她粉红色的内裤和她诱人的小肚子以及纤细的腰肢。
因为课程紧,学校又没有多余的教室,待到墙上的血迹干了以后,学校让全校最好的美术老师就着那面墙画了一副牡丹花壁画,这样学生们便不会觉得有多害怕和恶心。紧接着,又换上了十二盏全新的电灯,这个班级便又开始正常上课了。他的位子上坐了新的同学,不出一个月,同学们便把这件事当成了笑话,茶余饭后拿来互相开玩笑了。这个学期结束后,他们便也本着“尊重”死者的原则,不再乱说了。
不过,所有人,包括那天吓得尿裤子的班主任,都似乎不是不想提起此事,而是,压根儿就忘记了。
他们忘记了他曾在教室里发疯,用手枪乱射吊灯;忘记了在这间教室里有一个学生自杀了。
“没有记住他的必要嘛!他又不重要。”所有人都这么说。
天气依旧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