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封凌菱为太孙侧妃的旨意下达到了凌安府。
赵氏堆着僵硬的笑容应付了一早上前来道贺的人,回去院子就狠狠摔碎了最爱把玩的一个翡翠核桃。摔完后又心疼不已,将院子里的丫鬟骂得狗血淋头。
赵氏的丫鬟各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凌珍沉不住气,气呼呼地跑来找赵氏:“母亲,凌菱这个贱婢生的庶女,凭什么嫁去宫中。”
赵氏正在气头上,忍不住将凌珍也狠狠训斥了一通。凌珍被骂得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抽嗒嗒地说:“我和大姐明明才是长房嫡女,平时被凌玥压一头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凌菱都越到我们头上来了。”
这话正戳中赵氏的痛楚,却也将她的理智拉回了三分。自己现在气得又砸东西又训女儿,凌菱不还好好的风风光光的在哪儿碍眼吗。
自己好歹是当家主母,难道连一个庶女都收拾不了了!赵氏的眼底划过一丝阴沉,她一定要想办法给凌菱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长房所在的长风院很大,很多房子常年空着。
凌菱的生母梅姨娘住在长风院的偏角处,屋内陈设老旧简单,还不如主母身边的大丫鬟住的好。
梅姨娘的身体在生下凌菱后就小病不断,可往往咳嗽十几声也没有人来倒水。
今早接受册封后,凌菱下午就去了梅姨娘的住处,正好看见她几乎快把肺咳出来的样子,赶忙到了一杯水喂她喝下。
梅姨娘看见凌菱,灰暗的眼神划过一丝亮光,精神好了一些,握住凌菱的手轻轻抚摸。
“姨娘,伺候你的小丫鬟哪里去了。”凌菱依偎在梅姨娘身边,脸上终于露出了小姑娘该有的表情。
自然是受赵氏致使,从不见人影。但是梅姨娘并不会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只是淡淡地笑着说:“我叫她去休息了。”
凌菱的眼神闪过复杂的情绪,她搂住梅姨娘瘦弱的肩,故意快乐地说:“姨娘,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喜事……我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嫁给太孙做侧妃。”
梅姨娘难以置信地看着凌菱,凌菱接着道:“我一定会努力站稳脚跟,然后给姨娘一个诰命。这样姨娘就会活得舒适一些。”她一定要努力给这个唯一爱自己的人更好的生活。
梅姨娘看着凌菱,有些恍惚。这个自己当年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生下的女儿,竟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要嫁人了,还惦记着自己这个拖累她的生母。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赶紧别过头去悄悄拭泪。
凌菱刚想掏出丝绢替她擦泪,就听见门外守着的丫鬟略带惊慌的声音:“婢子见过大夫人。”
梅姨娘一听大夫人几个字,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她飞快坐到床的另一边去,离凌菱远远的。
赵氏走近来,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她撇了一眼凌菱,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虽然这个庶女也管自己叫母亲,可心里哪曾真正把自己当作母亲看待。
姨娘和庶子女这种玩意儿,本来就是给正室添堵的,自然也任凭正室拿捏。
她想着凌菱过不久就要嫁给太孙以后自己见了她还要行礼,心里就如烧着一把火一样愤怒。
这个小蹄子想要越过自己的一双女儿,飞上枝头做凤凰,却不知道凤凰之所以能飞上枝头,是因为本就是凤凰。草鸡妄想飞上枝头,只能撞的头破血流。
自己想了大半个时辰,虽然宫中旨意下来了,自己拿这小蹄子没办法,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不能拿梅姨娘下文章。
赵氏幽幽地看向梅姨娘,梅姨娘面上不动,背后却出了冷汗。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赵氏突然开口:“梅姨娘,我本以为你是个安分的,不曾想居然不知廉耻地勾引帐房管事,私吞府中银两!”她丝毫不顾及凌菱还未出阁,污言秽语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梅姨娘脸色大变,猛地跪在地上:“夫人明察,妾冤枉啊。”
凌菱也变了脸色:“母亲,此事一定有误会,梅姨娘一向呆在自己的屋中安分守己,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赵氏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丫鬟说:“把人带上来。”
就见平时照顾梅姨娘的小丫鬟和账房年过半百的坡脚管事被带了上来,齐齐跪在赵氏面前。
“夫人,婢子一时糊涂,受了梅姨娘指使帮她做恶,还请夫人开恩,绕了婢子一命啊。”小丫鬟砰砰地磕着头,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
跛脚管事也不停地磕头,嘴里反复说着饶命的话。
赵氏满意地笑笑,自己允了那小丫头照顾她的庄子上的老子娘,还有为那管事的儿子某一条好出路,他们自然心甘情愿地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梅姨娘,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赵氏问。
梅姨娘沉默了,她此刻明白过来,自己的女儿嫁的好,赵氏这样心胸狭窄的人必然心存怒火来找麻烦了,照这个架势,看来今天自己是命数到了。
就这样吧,她苦涩地笑笑,若是自己死了,赵氏能不为难自己的女儿,也算死得值得了。就是可惜不能看见女儿风风光光地出嫁。
赵氏等了片刻,见梅姨娘沉默不语,嘴角勾了起来:“来人,梅姨娘私吞公银,与人苟合,把这三人都拉出去杖毙。”
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刻走进来,拖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往外走。小丫鬟和管事的都哭叫着,唯独梅姨娘一言不发。
凌菱飞奔过去拦住她们,失态地大吼:“站住,我看谁敢!”
几个婆子虽听命于赵氏,可是对于府中小姐也是顾忌的。她们望向赵氏,表情有一丝为难。
“别管四小姐。”赵氏已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丫鬟为她倒了一杯茶。婆子闻言继续拖着人往外走,凌菱娇小瘦弱,哪里堵得住粗壮高大的婆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姨娘被拖出去。
凌菱转过去扑跪在赵氏脚边,颤抖着哀求:“母亲,我求求你了,放过梅姨娘吧。”她狠狠地磕头,额头一片红肿。
赵氏的心中划过一丝愉悦。未来太孙侧妃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像一条狗一样哀求自己吗。她悠悠地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菱姐儿,不过就是一个贱婢而已,你何苦呢。”
院中已经响起棍子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凌菱的额头已经流血了,赵氏还是不为所动。
凌菱麻木地磕着头,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的心里却渐渐明白,这件事已经不会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不再磕头,却依旧跪在地上。过了片刻,慢慢站起,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怯懦。她咬着牙问:“母亲,不久之后我就要嫁去太孙府了,你就不怕我报复你吗!”
凌菱已经彻底和赵氏撕裂了脸皮。
赵氏哈哈地笑了起来:“嫁去太孙府?说得到好听,不就是过去做个妾嘛。太孙的妾多了去了,你还真以为自己会有多高贵特别。不愧是从妾肚子里爬出来的,也就是个做妾的命!”
凌菱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不停。院子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很是渗人。
一个婆子跑进来说:“夫人,梅姨娘咽气了。”梅姨娘本就体弱多病,打了三十多棍就一命呜呼了。
“尸体埋了去。”赵氏淡淡地说,由丫鬟扶着起身,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去。
凌菱跌坐在地上,丢了魂魄一样喃喃地叫着梅姨娘,就这样叫着叫着,空洞的目光渐渐被寒冷的光填满,清丽的脸上露出叫人心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