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起来?——站不起来!
戚杳杳神色大变。
连采荷年岁已高,今天又被那样毒打一顿,若是骨头断了也还能治愈,可是若是站不起来……那,那便也许是瘫痪了!
瘫痪。
这样的字眼用在连采荷身上,让戚杳杳几乎窒息。
奶奶那样好,那样好的人……怎么会瘫痪呢?还是被自己亲生儿子打得瘫痪!
这简直是六月飘雪的冤屈!
林归远见戚杳杳愣在原地,脸上蒙着暗黑的恨意,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铺子后头的小破房子里,杨大夫走了出来。
他见到戚杳杳站在铺子里头,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戚杳杳只见得他眼里的几个字:没用了。
这不可能!
她几步上前,几乎扑倒在杨大夫身上,声音尖利刺耳:“杨大夫!不可能!这不可能!”
杨大夫知道她现在需要发泄,并未拉扯开她,只堪堪叹了口气,却也没说话。戚杳杳只觉得自己的心沉到谷底,再也看不到任何阳光。
连杨大夫都说连采荷没用了,那一定也是无药可医!
“杳杳。”林归远见她有崩溃之意,连忙上前来拉住她。“杳杳,冷静点。”
她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怎么办……”她紧紧抓着林归远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泫然欲泣,力气很大,林归远却没有丝毫蹙眉厌弃之意。
她需要依靠。
戚年年见这段时间一向无所不能的姐姐都成了这个样子,便知道奶奶的情况不妙,“哇”地一声又哭起来。
这次,戚杳杳却没有阻止他。
戚年年要记住这次,大仇日后必报。
小小的豆腐坊里,气氛沉郁。只有小孩子响亮的哭声回荡,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着担忧的表情。
半晌,戚杳杳终于松开了手。她轻轻擦了擦眼角,声音坚定:“戚天龙,我戚杳杳和你,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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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新县这日出了两个大新闻。
一是城东豆腐坊被人砸了,这两天街坊们都买不到好吃的水豆腐了;二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赌徒戚天龙被言家二房七小姐言玉领着家仆,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被打了一顿。
知道内情的人,猜到这其中也许还有联系。
城东豆腐坊的连婆婆虽然早就和戚天龙断绝了母子关系,但是血脉亲情断不了。连婆婆刚刚被人打伤,她的小儿子就被言玉暴打一顿,摆明就是为了给连婆婆出气。
为什么要给连婆婆出气?说明连婆婆是被小儿子打得啊!
这么不孝的儿子,天理难容!
这么一来,舆论都指向了戚天龙。就算他被言家人打得半死不活,可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另一方面,人人都猜测言玉和豆腐坊的关系——她都出面帮连婆婆出气,难道就是豆腐坊的靠山?
有言家做靠山,谁还敢惹这家豆腐坊啊!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人说,连婆婆的小孙女长得貌美,被言家公子看上了,所以言家七小姐才会出面为她出气,博美人一笑。也有人说,言家七小姐是看上了那家豆腐坊小西施年幼的弟弟,所以这是一出女追男的戏码。
反正什么流言都和男女情爱分不开。
言玉听到这流言,当时就怒了:她明明是因为豆腐坊被砸了,自家厨子做不出好吃的豆腐冻,气愤不过才去教训戚天龙的,和那个小西施还有她弟弟有什么关系?!
豆腐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豆腐啊!现在人的脑子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
跋扈的言玉愤怒了。她想冲出去和别人理论。
她还没跑出言家大门,就被她二哥叫住了:“玉儿,你要去做什么?”
言玉气呼呼地把前因后果说给言子祁听了一遍。谁知对方非但不生气,还微微笑了一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挺好的!”言玉愤然,“他们可不是凭借美色扒上我这个靠山的,是靠他们的豆腐!仅凭美色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不仅在侮辱他们,更是在侮辱我!”
言子祁无奈地看着她:“玉儿,你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
“世人怎么可能相信你仅仅为了一块豆腐就为他们姐弟出了头?如果他们相信了,戚家姐弟反而陷入难堪之地。”言子祁耐心解释。
“有什么难堪的?他们应该会为自己拥有的完美豆腐而感到骄傲!”言玉反驳道。
言子祁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玉儿,你这就不懂了。豆腐永远是虚无缥缈之物,美色与身体才是可能依靠的资本。”
如果世人都误以为戚家豆腐坊是因为他们的美色才傍上言家这座大山,反而会对他们心生敬畏——如果仅仅因为豆腐,又有多少人会认为他们的靠山言家能长久庇护他们?
这是一个很讽刺的逻辑。可这是事实。
言玉看着言子祁的凤眼,里头暗含这讥嘲与惘然,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然二哥都说不解释对豆腐坊更好,那她便不解释吧。
二哥永远是对的。
言子祁看着言玉漂亮的脸上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言玉皱了皱鼻子,又重重点了点头。
言子祁的笑意慢慢隐退下去。
人生无奈,所以,遇见一个有趣鲜活的人,多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