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杳杳领着戚年年回家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秋老虎来势汹汹,空气里都是暑热腾腾。他们俩刚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豆腐坊门前围了好些人。
戚杳杳远远看到,心里“咯噔”一下。
豆腐坊这时候一般都关门了,围着这么多人,必定没发生什么好事。
她拉着戚年年几步跑到豆腐坊门口,试图拨开人群,往里挤进去。
有认识的街坊看到他们:“杳杳,你们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戚杳杳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升越浓。
“刚才有人把你家铺子砸啦!”有人冲她喊道。
戚杳杳急匆匆地往里挤去,心下却长吁一口气。
幸好!幸好只是砸了铺子,只要奶奶没事就好。
又有人补充一句:“你奶奶被打晕过去了!”
戚杳杳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奶奶?打晕?她实在无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连采荷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打呢?胡说八道!
她连戚年年都顾不上了,两只手奋力拨开人群,终于挤进了豆腐坊里头。
看到里头的场景,她的眼睛黑了一黑。
豆腐坊里,一片狼藉!装豆腐的板在地上摔得稀巴烂,椅子东倒西歪,而这一片狼藉之中,连采荷趴倒在血泊之中,双眸紧闭,已然失去意识。
“奶奶!”
她惊呼一声,扑上前去。
“奶奶!奶奶!你还好吗?”她将连采荷的头从冰冷的地面上扶正到自己的腿上,焦急地喊了几声。
连采荷没有任何反应。
戚杳杳的心几乎沉到谷底。
戚年年此刻也已经跟着她挤了进来。看到一向疼他的奶奶倒在地上,周遭满是鲜血,“哇”地一声哭出来:“奶奶!奶奶!我要奶奶!”
小孩子单纯,以为连采荷已经死了。
戚杳杳的双手有些颤抖,放到连采荷的脖颈部,感受她的脉搏。
幸好,幸好——虽然极其微弱,可她还活着。
她看着连采荷这副鲜血淋漓的模样,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戚杳杳,你不能哭!你是全家人的顶梁柱,你千万不能哭!
她死死地把眼泪逼回去。
——不要哭出来!千万不要哭出来!你要振作!
她微扬起头,企图不让眼泪模糊了双眼。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一老两小,只觉得心疼极了。有人劝道:“小姑娘,节哀吧。”
“节什么哀?”岂料那看起来悲痛欲绝的小姑娘倏地站起身来,冷笑一声,“我奶奶还没死,节他娘的屁个哀!”
她面上是一副骄矜优雅的美貌,只是嘴里却吐出这样的脏话。人群微愣,竟然就这样被她的气势震慑住。
戚杳杳的眼睛缓缓扫过人群:“劳烦谁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字一句咬得极其清楚,眼神冰寒狠戾,如同一头嗜血的小豹子一样,随时出击。
有百信触及她的眼神,只觉得心底发凉,连忙将视线移了开去。
一片静默,只有戚年年的哭声回荡在豆腐坊里。
没有人说话。
戚杳杳却不着急,她微扬了头,将眼睛微微眯起,不徐不缓地又将人群看了一遍。
那眼睛里仿佛淬了冰渣子一般,狠狠地扫射过去,人人自危。
终于,有人受不住了。
“小,小姑娘,有两个男人将这里砸了的。”人群里,有个中年妇人慢吞吞开了口。戚杳杳记得她,是巷子里的刘婶。
“两个男人?”
“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跑了,我们只看到两个背影。”刘婶抬眸,触碰到戚杳杳的目光,又哆嗦了一下。
奇怪,这个小姑娘平时看起来笑眯眯的样子,玉雪可爱——怎么如今,却这么瘆人呢?
“他们来干什么?”戚杳杳皱了皱眉。
“好像……好像是抢钱。”刘婶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飘忽的眼神几次三番从桌子后面装钱的木箱上略过。
戚杳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装钱的木箱子已然翻倒在地,碎成几片。而现在,那里面的铜钱,全都已经不翼而飞。
“小姑娘,你还是报官吧。”有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戚杳杳却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半晌,她开了口:“年年,你去找一下杨大夫,让他来给奶奶治伤。”
戚年年一直以为奶奶已经死了,如今听到姐姐这样说,愣了好一会儿,才撒开小脚丫“吧嗒吧嗒”地往巷子外冲去。
戚杳杳的眸光微沉,问道:“那两个男人,是不是往城北而去?”
有人应了声“是”。
戚杳杳目光更凉。城北有始新县最大的的赌坊天运坊——她想,她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
戚年年很快将杨大夫叫了来。三人合力将连采荷搬进房间,外头围观的人群也都走光了。
杨大夫面容严肃,把了把连采荷的脉搏,又将她的眼皮拨弄开看了看。半晌,他转头,对戚杳杳投来一个怜悯的眼神。
戚杳杳只觉得浑身都被冻住。她急促问道:“我奶奶如何?”
杨大夫摇了摇头:“伤的很重,我先帮她处理外伤,但什么时候醒来——我也不知道。”
戚年年懵懂地听懂几个字眼,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哭什么哭!”戚杳杳瞥了戚年年一眼,“奶奶还没有死,而且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子汉,振作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自己先把自己打到!
杨大夫又叹了口气:“杳杳啊,治好你奶奶的伤,你估计得花上不少银子。”
“多少?”
杨大夫算了一算:“大概要十几两银子,后续还要抓药治疗,估计……估计得要三四十两银子。”
戚杳杳的脑袋又“突突”痛起来,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如今家里积蓄不过几两银子,还是这段时间辛苦攒起来的。三个月期限快到,她得去当铺把年年的玉佩赎回来,如今又加上连采荷的治病钱,必定入不敷出。
她还没开始赚钱,怎么就遇到这样的重重阻碍!
可是连采荷的伤,她必定要治,而且,要用最好的药!
她心里这样焦虑,面上却没表露半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杨大夫又道:“如果你现在拿不出钱来,迟点给我也无事。”
戚杳杳摇摇头:“杨大夫,谢谢您。劳烦您好好治我奶奶的伤,钱,我一定会想办法给您的。”
杨大夫见她倔强的样子,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戚杳杳转身出门。
豆腐坊里一片狼藉,瓦罐碎了一地。她用来腌制臭豆腐的缸罐,也被砸碎在地,里头的臭豆腐落入尘埃,早已经不能食用。
向言子祁要钱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她略一思索,匆匆往天运坊而去。
为今之计,就是找那罪魁祸首,让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