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杳杳目光并不躲闪,只坚定倔强地看着他,眼神微凉。
言子祁慢慢止住了笑声。
“你,很有意思。”
戚杳杳也淡笑开口:“言二爷在二伏天里都穿着狐裘大衣,站在树下阴凉处,早晨在豆腐坊与我说了几句话便气血不足——我猜想言二爷体质虚弱,那么禁欲则是二爷必须做到的,流连花丛根本不可能。”
言子祁凤眼一挑,饶有兴致:“那我的残暴狠戾,今天早晨你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二爷,你的院子里种着的,可不是一般的树。”戚杳杳答非所问。
这回言子祁更有兴趣,下巴微微扬起,静静听着戚杳杳继续说。
“除了这棵枇杷树,还有梨树、枣树、桃树、杨梅树。它们都是普通的果树,可一般少爷院里,尽是些高风亮节的花朵,哪会种这些东西?”
戚杳杳哂然一笑,继续道,“但是,花开花落,本来就是留不住的东西,这些虚无缥缈的美丽,对二爷又有何意义?”
“你要的,是些实在的东西,比如说这果实,比如说钱财。”
“商人逐利,在我看来,言二爷,你不过是个出色的商人罢了。也许卑鄙,但是绝不冷血无情。” 戚杳杳缓缓道来。
“可是,今天早上,我还是当着百姓的面,让刘大壮剁了自己的手。”
言子祁不断提醒戚杳杳这个事实,似乎告诫戚杳杳,她的断论太过草率。
“坦白说,我当时也被你的暴戾吓到了。可后来想了想,刘大壮本来就是被你赶出言府的奴才,定是他做了什么事情,触犯了你的利益,你才决定给他一点教训。而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戚杳杳毫不畏惧,直视言子祁,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言子祁小小的下巴笼在狐裘大衣里,看着戚杳杳,良久,突然笑了。
“杳杳,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漫不经心地赞道,修长白皙的手扶在枇杷树乌黑的树干上,轻轻叩打。那颜色冲击太大,美得有些惊心。
戚杳杳谦逊一笑,“比不上言二爷。”
“可我叫你来,确实是看上了你的美色。”言子祁淡笑,慢慢说出这句话,满意地看到戚杳杳脸色一变!
这个言家二少爷,也太不按牌理出牌!她说了这么多,感情他还是不想放过她!
是她想错男人的想法了!色心一起,又怎么容易消退!
她咬咬牙,终于将她的王牌杀手锏拿了出来,“二少爷,若您想让我把这些事告诉言大少爷,您尽可以占了我的身子。”
言子祁在平日,装成这种纨绔公子哥的模样,分明就是想韬光养晦!他要防着的人,必定是言大少爷!
言子祁闻听此言,却半分都没有动容。他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这只小猫,终于听话了一点,用了敬语,知道面对他时应该用这么态度了!
戚杳杳见他这副态度,心中也没了些许底气,只是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高手过招,哪能轻易动摇!
院中沉静良久。
半晌,戚杳杳终于又开了口:“言家富甲天下,不过是因为涉猎极广,众可敌寡。可是细细思量,言家茶叶不如汪家,食盐不如钱家,虽有笔墨纸砚称霸,受众终究太小。”
她此话把言家狠狠贬低了一番,言子祁却没有暴怒。
他微微沉了眼眸,低声道:“继续说。”
“皇家贡品对一个商业家族极其重要,可现在其他家族的产业已经极其稳固,难以撼动。若能开辟新产业,对言家必定如虎添翼,更可以彪炳千秋,流芳百世。”
言子祁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为何能如此一针见血!
别人看言家,都是金山银山,富贵滔天,可没有人知道,他们富贵背后的岌岌可危。
可是,她竟然看到了!
戚杳杳在现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样的事见多了,自然能分析一二。
她相信,言家现在,需要她!
言子祁看着戚杳杳好一会儿,才微微眯了凤目,问:“言家又何容得下你这般置喙?”
“因为我能帮助言家。”戚杳杳大言不惭。
言子祁却没有看轻她:“怎么帮助?”
“豆腐。”戚杳杳轻吐二字。
她已经看出来,言子祁这样沉得住气,又不看轻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和他合作,也许也是一次机遇!
想到这,她心下更加安定。
在上一世的清朝,臭豆腐刚问世便成了皇宫贡品,让“王致和”这个品牌流传了一百多年。她有信心,在这个时代,能让历史重演!
徽州豆腐闻名天下,她有这个机会!
言子祁沉默良久,终于笑了。
“杳杳,你给我的惊喜,真多呀。”
戚杳杳没有笑,她继续道:
“二爷,我这里有种‘青方’豆腐的配方,我不卖给别人,但我愿意与你合作。你给我进皇宫的门道,我给你新鲜美味的产品,冠以言家的名号——扬的是你的名,赚钱的是我们俩,如何?”
青方,是为臭豆腐。
戚杳杳说完,心下有些激动。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遇,没想到眼下,机遇倒是自己跑上门来了!
言子祁看着她的眼睛:“我如何相信你,你的东西足够资格进入皇宫?”
“若不相信,任君处置。”戚杳杳胸有成竹道。
“真可惜啊,”言子祁笑意更深,“你没有雄厚的娘家,否则,我真想把你娶了来,言家必定传承百世。”
戚杳杳心想,幸好自己只是个穷人家的穷女儿!否则日日与言子祁这样的老狐狸生活在一起,心智折损太多,恐怕是会折寿。
“那么,一言为定。”她道。
“一言为定。”言子祁轻笑。“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戚杳杳几乎是迫不及待就逃离了言子祁的院子。
走出言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打更的人走街串巷而过,路上行人稀少,夜露深重。
戚杳杳有些害怕地笼了笼衣袖,加快脚步。
一个影子出现在面前,戚杳杳怔了一怔。
是林归远淡然悠远的微笑。
他伸出一只手,向戚杳杳轻轻道:“杳杳,来,我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