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镇赶到的时候,大家都正在等他,除了陈镇一家三口外也就请了陈先元,陈卫家两口子人好,在村里有口碑,考虑到陈先元孤独一人,趁着家里酒席偶尔也请他吃酒。
陈镇进屋后与各人打招呼,完了在陈先元旁边坐下,陈先元虽然年纪大了,但眼力好,此刻打量坐在一旁的陈镇,就觉得他脸色不对,问道:“小镇,昨晚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陈先元这么一问,陈镇他爷爷奶奶才注意到陈镇脸色的异常,他奶奶连忙担心的看过来:“诶,是哦,小镇,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紧啊。”
陈镇来时一路上不断用手掌搓自已的脸,希望使自已脸色红润起来,但他脸色不好主要是由精神萎靡引起,再怎么擦都不能完全消去,借着一路的北风活泛身子,强了不少,看起来与平常的生龙活虎仍有很大差异,故陈先元一眼就看出不同。
奶奶出口一问,满屋子人都一脸关切的看着陈镇,陈镇心里温暖,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神情轻松的说:“奶奶,没事,你昨晚给我新铺的被子比学校里的暖和多了,睡着睡着觉得热,迷糊中把被子踢到了一边,冻醒后才发现,所以起床时有点困,你看我这样子那像是生病了吗?等吃饱了就没事。”说完捏紧拳头朝老人家弯了下手臂,演示一番自已身体有多棒。
奶奶还是不放心,一脸担忧的紧紧看着他,此时陈先元说道:“老嫂子,没事,他们期未快考试了,可能学习压力大没睡好,年轻人就这样,过一会就好了,放心吧。”说完大有深意的看了陈镇一眼。
“是啊,老婆子你别担心,孩子下星期就要考试了,压力大点正常,过一阵子就没事。”
陈镇他爷爷在旁附和劝慰,陈镇奶奶才松了口气不再发问。
屋里的人有句没句的聊着天,解着围裙的陈卫家从灶屋里出来,招呼大家上桌,没外人在大家也没讲什么客气,愉愉快快的上了饭桌。陈卫家老婆吕丽云开始麻利的往桌上端菜,等菜一齐,大伙儿互相客套着吃了起来,一屋人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陈卫家放下筷子,“咳”了一声,知道他有话要说,全部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陈卫家清了清喉咙:“二爷,二婶,还有元叔,今天请大家来吃个酒,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为了答谢小镇,那天多亏小镇,我才逃过一劫,要是没有他,我肯定出事,如果我要真出了事,家里就剩下她们娘儿三人,这个家不知会怎么样,那些出事的工友家里都太惨了,日子怎么过啊!这些天我想想就害怕,小镇可以说是我们家贵人哪,怎么感谢他都不够,趁着他今天放假在家,才找这个机会请您们吃餐饭,聊表心意,来,孩子他妈,还有珊珊,我们全家一起举杯向大家敬一杯,感谢小镇救了我的命。”说完,带领全家一齐举起杯子向着陈镇,其他人也忙举起杯子回应。
陈镇举着杯子说道:“二叔,二婶,言重了,此话小镇不敢当,咱叔侄俩又不是外人,我也是凑巧找二叔帮我办事,那称得上是什么救命恩人嘛,一来是二叔命里带贵,是有福之人,二来也是你心地善良、热情助人的回报,俗话说好人有好报,二叔上承天命,下受祖荫,自当逃过此劫。二叔二婶一直待小镇如已出,处处帮着咱家,小镇铭记在心,感激不尽,要敬也是我敬才是。”
陈镇爷爷奶奶也在一旁笑着说陈卫家不应当这么客气,凑巧凑巧而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切都是应该的。
陈卫家坚持要大家受了他全家的这杯酒,大家互相敬来敬去,僵持不下,最终陈先元出来打了圆场:“您们两家关系不一般,俗话说一报还一报,如果平时卫家不是非常爱护小镇,小镇亦不会去寻你帮忙;如果你不是热心的去帮小镇,也就避不开此难,彼此之间是因果善缘深切,人与人之间真情相交,自是能相互帮助化去劫难,卫家能有此大幸,既是天理亦人情,大家应当心存恩念,感激彼此,共饮此杯。”
“好”“好”“实当如此”“叔侄俩命里有天缘”,大家纷纷赞同。如此,陈卫家还是先饮尽了杯中的酒,端着空杯朝大家谢了一圈,陈镇、爷爷奶奶及其他人跟着干了杯中的酒,大家相互招呼夹菜吃,热闹的喝酒,道着彼此之间的深情话,气氛热烈不已,这顿酒直吃到大上午,大家才尽兴散场。
与大家高兴的吃完饭,陈镇把心里的焦虑完全埋在心底,小心的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好不容易熬到散场,陈镇再也坐不住了,他同奶奶说了声去找同学有事,就匆匆出了陈家村,心急火燎的往家和街上赶,心里既害怕事情暴露,又担心周小玉出事,一路上忐忑不安,魂不守舍。
到了家和乡大街,冬日里上街的人稀少,偶尔一些人在大街上也是行色匆匆,临街店铺半开半掩,顾客少得可怜,整个家和乡街上的气氛与往常一般,平静而又冷清,看不出异样。
陈镇强作镇定,踱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家和乡招待所,招待所大门紧闭,大气的玻璃门被一条铁链紧锁,旁边竖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内部装修,暂停营业。
抬头望去,这座往日里彩灯闪烁、人来人往、热闹繁忙的招待所一片息静,看不到半点过去的辉煌,仿佛是一座幽楼。
陈镇故作不经意的从招待所门前大街通过,临近时朝招待所大院里看了两眼,不同以往的是,平素里只有一个保安值班的门岗边今天坐了两个保安,两人神情怪异,表情严肃的紧瞪着门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每一个行人,似乎要在行人中找寻出什么目标或可疑人物,与之对视一眼,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在两者之间弥漫,看起来附近的气氛都有些凝固。
保安的目光只在陈镇身上瞄了一眼,但就在瞄过的一刹那,陈镇感到莫名的紧张,常年的习武锻练使他对周围状况时刻都保持着一种警觉,那两道目光有些不同寻常,太过锐利,像利剑般凝实的杀气,似要把人看穿;身材壮实彪悍的保安蓄势待发,像一头随时扑向猎物的猛虎般精光激射。
保安大叔见陈镇一副学生模样,立刻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再在陈镇身上多停一刻。
随着那道犀利的目光扫过,陈镇心里才一阵轻松。那俩人应该不是普通的保安,应该受过专业的训练,像军人,不是有很多军人退伍后当了保安吗?陈镇心里这么想,从他们身上又没有看出像文仁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凶狠?如果不是军人又会是什么人呢?陈镇没有细想,倒是想起那道目光在自已身上停留的时间非常短,看他们观察其他人时的眼神又不像,很细致很慎瑾,仿佛不会放过一丝细节,难道是自已表现得太平静太普通太正常?不可能,旁人还不都是一样,唯一的解释是自已的年龄和模样,想到这,陈镇心里踏实多了。
陈镇假装要买东西,转身进了招待所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商店,装模作样的在店铺里的柜台上东瞧西瞧,店里就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柜台后半趴在膝盖上烤炉火,看样子昨晚操劳过度,正倚着火炉补觉。
见有人进来,那位妇女从炉火边起身,朝陈镇走了过来,打着哈欠:“小伙子,想要什么。”
陈镇附身指了指柜台里的一支钢笔:“阿姨,把这支笔拿出来给我看看。”
见陈镇点了货,店妇转瞬来了精神,笑眯眯的说:“好咧。”边说边从柜台里拿出笔来。
陈镇接过笔,一边打开来检看,一边与店家闲聊。也许是冬天里生意清淡,好不容易上门来个顾客,店家热情的介绍钢笔的特性,陈镇不断敷衍配合,几分钟下来,两人差不多谈妥。
这时陈镇装做不经意的问道:“阿姨,对面那招待所今天好奇怪,门口保安的眼睛有毒似的。”
一听这闲事,本来谈兴将尽的店家忽然来了精神,是否她有一肚子的内幕无处唠磕,终于来了个听众,立马像事件主角一样打了鸡血般雄起,两眼放光又故做神秘的低声对陈镇道:“小伙子,你知道吗,昨晚招待所出事了。半夜里我起来解手,正迷迷糊糊蹲坑,忽然从对面楼上传来一声天大的救命声,把我都吓醒了,不一阵整个楼都亮了,天太冷我没敢出去,站在窗户边往外看,整个招待所都沸腾了,你应该知道,昨天县里来了很多大领导,就睡在招待所。”陈镇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和认真的看着店妇,有了粉丝和听众,店妇更得劲,一嘴唾沫乱溅,手舞足滔的接着说了下去。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医生、公安、政府干部来了一大帮,警车摆满,折腾到今早天亮,整个街道的人都被吵醒,好些人忍着冻爬起来瞧热闹。我老公也去了,但人家公安封锁了现场,谁也不能靠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好在我家侄子给乡长开车,今早听他说……”
说着说着眼神左顾右盼,好像接下来要说的是国家机密,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神秘秘:“据他说县里的吴书记昨夜死在了招待所,喊救命的是与他同房的女人,传闻吴书记是死在了女人肚皮上,睡女人兴奋过度心脏病发作瘁死的,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在查,所以封了招待所。”
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陈镇摸索着掏出钱,放在柜台上,店妇收起钱,明显还未尽兴,在那絮絮叨叨:“听说与他同房的女人是大坪矿难者的家属,长得美若天仙,长得好看的女人骨子里都骚,这不,还未过头七就受不了了,一门心思爬男人床,可惜命薄,克夫。”说完一脸鄙咦的摇头。
陈镇不想再听下去,冷着脸出了铺子,打道回家,走过招待所时看到那两个保安还在瞪着眼睛盘查。
吴天明当晚的情况太诡异,身上衣衫不整,背部伤痕累累,但又都不是致命的伤痕,反而是其丑态的暴露,有点经验的法医都能一眼明了,如此死相,给人太多暇想和发挥空间。
陈镇虽然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看事情不够深度,但自从与文仁有过一次深谈之后,领悟到不少事情,初步知道要从社会现实的多个角度、多个层次来看待一个问题,尤其是发生在官场上的事,永远没有真相,只有政治需要和保护大多数人利益的真相。
只可惜了周小玉,把她牵连了进去,想到周小玉,陈镇脑海里想起那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天下人、天下事,太多不幸、太多苦难,抬头看看天,三百六十五天里永远不是一样的。
陈镇心里默念,也许,这次的事,会有个出奇不意的结局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