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醉仙居,陈镇三人漫步回学校,刘倩和陈若琳在前,陈镇在后,寒风中三人谁也没说话。
天太冷,看来是要下雪了,前面的陈若琳和刘倩紧紧的靠在一起,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回过头娇笑着对陈镇说道:“呆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或者叫小镇也行,好吗?”
陈镇没有吭声,陈若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刘倩嗔道:“小琳,别在那装萌了,还是叫他陈镇吧,有点谐音陈真的味道,说不定以后他也会成为那样英雄式的人物。”
“哈哈哈,陈真,就他?你现在被他迷住了吗?在你看来,他就这么有潜质,是啊,你犯花痴了吗?那样也对,情人眼里出西施,呸呸呸,是情人眼里出英雄。”陈若琳语气稍显轻蔑,小机炮一样连打带削的喷了刘倩一脸。
陈镇依然一脸漠然的事不关已般沉默,平静的走着自已的路。
刘倩像被陈若琳说中了心事,嫩脸微熏,略显尴尬的捶了陈若琳一粉拳:“琳琳,不要胡说,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说完镇定的看了看陈镇,话里话外尽是音,都说少女怀春,是正常的自然反应,刘倩对陈镇有好感,有什么不好,她能尊从自已的内心,有何不可。
刘倩敢于表露自已的内心,对于她们来说前面的路虽然充满未知,但谁又能阻止人们对未来有个美好的憧憬呢?陈若琳也不傻,出身豪门家族的她思想上反而更加开放,思维上更加跳跃,在感情上对于异性的喜好有着更高的要求,或者说异性身上要有更突出的特性和行为特点才能打动她,一个既要能忍受她性格又要能带给她快乐的人,或一个既愿意被她欺负也能收拾得了她的人。
陈若琳和刘倩一路斗着嘴,各种互相挖苦,时而咬咬耳朵,时而轻声嘻笑,不时回头看看陈镇,这也许是表露内心里想引起陈镇注意的一种方式。
到了分手的地方,刘倩停了下来准备向陈镇告别,被陈若琳抢了先,她俏皮的对陈镇道:“陈真,就送姐到这儿吧,谢谢你的晚餐,请止步。”说完摇了摇手。
陈镇没有生气,也没理她,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然后看着刘倩的眼睛,对她说道:“学姐,谢谢。”
“应该谢谢你的晚餐才对,今天很高兴能和文叔一起吃饭,改天有机会我们请你。”刘倩笑着说,声音真温暖。
陈若琳感到无趣,像受了冷落,有心奚落他俩:“你瞧你瞧,才一顿饭的功夫,就眉来眼去,声音那么甜,应该改口叫倩倩,镇,那样更好听,哈哈哈。”说到最后自已先笑了起来。
陈镇充耳不闻,像看傻子般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气得陈若琳在后面张牙舞爪,刘倩抱住她笑得花枝招展,轻声道:“咯咯咯,没想到你也会碰到克星,自取其辱,活该。”
陈镇坐在自已的位置上,仔细回想下午在醉仙居里文仁所说过的话,里面信息量很大,对于他调查吴天明来说有很多有用的东西,虽然文仁没有提起吴天明曾经在部队里的一丝信息,回到地方的消息却说了不少。
陈镇从文仁嘴里得知,吴天明还是有些为政手段的,退伍复原回到地方后,从一个计生干事,一直做到县委书记,当初凭的是能吃苦耐劳、聪敏灵动,后面煅练出魄力和心机,加上狠辣的手段和运气,坐稳了主政一县的宝座。
至于他为官品质怎么样,文仁给出的评价模棱两可,甚至说是和了稀泥,他说人,随时势而为,随处境而异;各人有自已的思想和行为,围观者有他人的看法,每个人都只是社会变化、生活变迁中的一部分,就如时间有日夜交替,循环不止,人也都具有两面性,抓住了黑就是黑,由法律或规则来决定,这法律和规则又是由别的不知黑白的人来操作,结果又如何?没抓住是黑是白谁也不晓得,传言和小道消息多了,才成了灰色是最多的表现。
文仁对吴天明也没有给出特别明显的说法,陈镇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思索出一个模糊的结论,吴天明肯定有自已的弱点,俗话说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要想板倒吴天明,肯定抓得住证据,这需要陈镇用心去调查。
文仁在社会上混得久了,肯定有点江湖气息,说话颇有大哥范的味道,说起事情来表现得像武侠世界里的人物,倒是在人事方面说了很多故事来表达他知道的内幕。
陈镇从他的话里认真甄别,概括归纳出几点:一是确切知道了围绕在吴天明周围的几个关键人物,亲信秘书王英,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高顺、财政局长何应球及组织部长吴勇,他们属于吴天明圈子里的三个骨干,由他们组成了法强权、财政利、主人事的三只脚,稳稳的保证了把一县大权置于其下。
这三人又利用手中职权分别掌控了分会式的组织,使吴天明的权势能延伸到下面各处,权势正所谓是无孔不入。
另一点与其他一些官员不同的是,饭桌上吴天明喜欢别人敬酒,自已酒量却一般,又从未喝醉。他不吸烟不赌钱,一直保持军队的作息习惯,除了正常的应酬外平时总是深居简出,除了喜欢写写文章出本书外没什么明显爱好似的。接触他多了的人都知道,吴天明似乎不是个活泛的主。
对于周小林案,文仁分析得比较清晰,嫌犯都未成年是关键点,又是些家庭有关系的人,这两点一结合,在法律并不完善的情况下,做文章钻空子太简单,根本算不上多需要技术。
当前的社会正处在变革之际,一切都需要长时间的递进才能打破各类枷锁,普通人唯官观念未曾改变,围观者监督渠道不通,利益当事方无险可惧,促成了轻判,要说审判结果的唯一硬伤就是替罪,但替罪者心甘情愿,执法部门又可同盟窜供改变证据的情况下,有谁会关注此事。唯有政治对手想从中捞取利益分配的优势,那也只是能在黑暗中的交易。
陈镇想了整整一个晚自习,一页书都没看进去,听了文仁所讲,心里感觉要板倒吴天明太难太难,比之前自已想像的还要难,官场上的利益关联太复杂,织成的网络太强势,看不到一点能借助的力量,所有的一切对陈镇来说都无法抗衡。
陈镇越想越觉得全身充满无力感,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一切计谋都是徒劳的。他苦恼透顶,一边是对朋友死亡遭遇不公的深切内疚,一边是面对对手强大势力的无奈。
直到下课,陈镇仍显得懵懵懂懂,恍恍糊糊,似乎有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冬天的夜晚很冷,走出教室,北风吹起陈镇的头发,全身上下瞬间钻进阵阵寒意,冰冷的空气剌得他一身哇凉,整个人发抖,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中。
冷意使陈镇强抑住内心的烦躁,放松自已绷紧的心弦,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无论天气多冷,月亮依旧会照耀夜空。这一刻,陈镇的心不再纠结,神情变得坚定如铁,他打定主意,无论前路多艰难,自已该做的一定要去做,无所谓值不值,无所谓能不能成,做了才对得起自已的内心。
六台水泵用了四天时间,才把大坪煤矿失事矿井的水抽干,井下的人全部遇难,当天早班共十六人,下井的十五人里只逃出来一个。
灾难发生时,对面废井的水一瞬间倒灌过来,水势汹汹,矿坑里的工人死命往回跑,虽然这些来自周边的矿工从小在河边长大识点水性,但长时间情绪慌张的在封闭空间里游动,结果可想而知,没一个人跑出来,全被黑水吞灭,唯一一个得救的人,逃命时他选择了向反的方向,迎着涌进来的水往外游,死憋着气挣扎到对面的废洞,才得以脱险。
这些日子陈卫家内心非常复杂,可以说是有点煎熬,有时觉得自已真是幸运,有时又感到莫名的惶恐,感到幸运是因为那天陈镇请他去乡里办事恰好逃过了一劫,而惶恐是对灾难中自已一班兄弟十四人遇难的事感到后怕。
不管是有意无意,他内心里都非常感激陈镇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陈镇,后面的事他都不敢想下去。
这次灾难对大坪煤矿来说是致命的,唯一的矿井被封,没有出煤就没有资金来源;同时还要面对事故造成的巨额赔偿。一时间,这个煤矿从老板到股东,从遇难者的家属到现有的矿工,都人心惶惶。
遇难的人数太多,再怎么瞒报,怎么掩饰,总会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上面层层压下来,县里、乡里每天都派有人驻扎在煤矿,一边组织人力安抚家属,一边商讨赔偿事宜。
都说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一个星期的时间下来,从最初的伤心欲绝到现如今不得不面对现实,家属们的情绪总算有所缓和,尽管心底的悲痛一时难以抹平,眼泪随时会掉落,但他们此刻必须关心的是赔偿金问题。
经过多次协商,政府、煤矿、家属三方最终达成一致协议,按往常的标准每人二十多万,算下来差不多得三百万。这三百多万,就当下中国社会的经济状况,对于那些想着发财狠心冒险借钱开矿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笔非常大的巨款,不得不说,将会把煤矿的老板和股东们逼得走投无路,从而把灾难事故造成的痛苦传递给更多的家庭。
终于,等到约定时间付钱的那天,煤矿老板跑路,仿佛这个人从未在家和乡出现过,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所有的钱都在老板手上,其他股东束手无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报警的报警,能躲的则躲,反正是乱成了一锅粥,缓了口气,再没有人出来料理此事,都等着政府出面。
得到消息的受害者家属们炸开了锅,呼朋唤友连带着乡邻亲戚,共数百人纷纷嚷嚷、浩浩荡荡的奔赴乡政府,把家和乡政府围得个水泄不通,大小官员全困在里面出不来。
书记杨松和乡长吴长水毫无办法,一边打电话叫县里派人支援,一边在派出所所长刘志成的保护下出来与家属谈话,整个家和乡混乱一片,街上看热闹的、闹事的人山人海。
这是本学期的最后一个双休日,下周期未考试过后就是寒假,因为陈镇假期要去醉仙居打假期工,得在学校住宿,所以他没有带什么行礼回家,书倒带了不少。
陈镇坐车回家和乡的时候,正是大坪煤矿受害者家属闹得最凶的时候,天寒地冻,加上心里焦躁,人群快失去控制,大有要冲击政府大院的架势。
吴长水和杨松带着乡派出所的人已将支撑不住。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钱,他们拿不定主意也拿不出主意,光靠两张嘴皮,说得口干舌燥,怎么苦口婆心都没用,没钱没准确的答复再大的能耐也把持不住,要不是乡里干部和村干部与一些人相熟,老百姓思想还算纯朴,稍刁钻些的人多了早就控制不住人群的行为。
看时间还早,陈镇挤进围观的人群,看着眼前人声鼎沸、群情激愤的场面,做工作的乡干部已经声竭力嘶,等得不耐烦的家属们也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前面带头的人好似商量好般的齐声怒吼,加大力量推搡拦在面前的干部和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