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儿,你看,玉山那边就是烈国。”一个梳着羊角簪的丫头坐在岩石之上满眼向往的喃喃着。
一旁白玉晶莹发髻未簪的红衫丫头手抓细细羊毫小篆笔,凝神挥毫于一片雪阀纸上,似乎记录着什么。
“潋滟儿,我师父说那个臭尼姑是框你爹爹的。你这副倒霉相哪里会是镇守玉山的祥凤啊,明明就是打落稻田的乌鸦,哈哈——”羊角簪的丫头毫不客气的站起来,叉腰豪迈大笑。
玲珑剔透的小人儿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一顿,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丝笑意。
“不说了不说了,再不回去爹又要打的我屁股开花。”羊角簪的丫头皱皱鼻子,一撑岩壁,利索的跳了下去。
“明霞。”小人儿终于开口,明澈见底的双瞳灵活的转了转,双颊漾上一朵夺人心魄的笑颜:“今日你爹爹给你留了功课没?”
刚跳下去的羊角簪丫头顿时僵在原地,以蜗牛的速度缓缓回头,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潋滟儿,你忘了么?早上我偷偷给你从窗户缝塞了进去。”
小玉人儿撑大双目,迎风摇了摇披散着的青丝:“你塞去哪儿了?我住在西屋。”
“阿娘喂,你怎么不早讲?!怎么好好的突然跑到你姐姐那屋睡觉去了?那那那,我爹爹今日去拜访你家,不会发现吧?”说到最后,羊角簪丫头刚刚嘲笑他人的霸气全部消失殆尽,渐渐的,连尾音都开始微弱了起来。
“你最好回去看看,今晨娘亲是有收拾内寝来着——”纯澈明镜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笑涡若隐若现。
“完了,完了,你坑死我了。回去还不被那个书呆子爹爹教训哪!”羊角簪小姑娘气急败坏地冲进靠海的小小院落之中。哀嚎顿时而起,惊鸿遍野。
“爹~爹~啊~女儿,啊!疼,疼,疼,再,再也不塞进那个窗户缝了,不,啊,再也不叫潋滟帮忙了~”
竹节噼里啪啦敲打着青石地板的声音,还有明霞响亮的呼喊声辉映着满天落霞,沉寂在了千里湖内,成了落日最后的尾音。
“潋滟,潋滟?”脸颊被一只素手轻轻拍打了几下,接着几滴滚烫的泪珠滑入了我的脖颈。
我艰难的举起手臂,才触及脖颈,就被人轻攥在了掌心。
“夫人先去歇息吧。毓雪在这里守着,定不会有事。”清风拂面的气息从我鼻稍蔓延至颅腔之内,半清醒半昏睡之间,一根刚厉粗磨的手指缓缓探了探我的鼻息,又轻刮了一下我的脸蛋,慢慢的,伴着一声沉缓的叹息挪了开来。
“越儿,先去歇歇吧。”爹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中气十足,只是有些抹不掉的倦怠掺杂其中:“毓雪在这里,还有两个丫头,没有大事。”
敏锐的神经有如箭在弦上,一下子跳动了起来,爹爹,可千万别留下毓雪一人在这房中。女儿的闺誉,闺誉啊......
下意识的,我伸手一把拽住流过手边的丝绸,嗯,质料柔软纤细,定是娘亲的,借着病势,我痛苦的闭了闭眼,呻吟了句:“别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使我不在意,别人也会口耳相传——
“放心,我不走。”轻柔一句话,如羽毛轻抚过我的手心,留下一阵酥麻。
是毓雪?!
我懊恼的皱了皱眉头,恨不得昏死算了。
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呵呵。”
一阵轻笑从他嘴里逸出,我知道,他已经发现我醒了。
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张俊雅的面孔。他永远是檀玉一般的人儿,让人觉得温柔剔透,靠近的时候如暖玉在怀,实在是个温雅的公子。
怪不得,姐姐喜欢上了他。单凭他一手好字,满腔诗意,就足以跟爹爹这样的豪爽极具男子气概之人区分开来。
可是现在,我真是不想做那个棒打鸳鸯之下的波及者......
“今日我进宫,见到了若嘉。”他开口,一只手淡淡抚上自己的袖口,拿出一张金线绣好的帕子,“这是她最后绣给你的,她说,这是答应你的,从此之后,即是陌路。”
“咳咳——”我抵制不住即将溢出来的咳嗽声,一边抚着胸口,半支起身子撑大眼珠适应着昏黄的光线:“海鸟......姐姐,真的绣了。为何,为何?”我抓紧绣帕,捂上自己的眼睑,点点浸透那张不大的丝绢。
“潋滟的的嫁裳,将来姐姐一定用心缝制。”同样暗黄的油灯之下,姐姐曾经温言软语。
“姐姐的嫁裳呢?”我站起来,坏坏的背过手吐吐舌头。
“你这个坏丫头......”
午后阳光满室的馨香,桌上一盆雅兰静静吐露着蓓蕾......潮水涨汐,我只是那个单纯活泼的孩子,依偎在姐姐甜腻的怀抱中不愿离开......
“潋滟。”毓雪清冷的打断了我的思绪,长手一遮,挡去了我覆在面上的绣帕,星瞳之中溢满怜惜痛楚。
“毓雪,我不是姐姐。”这一瞬间,我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来阻止这场闹剧。我走的远远的,就不会做什么劳什子的公主替身。
“那张帕子,你可知公主是在何处寻到的?”毓雪捏紧我的手心,俯身凝视。
“是......”我蹙眉盯着他,直到看到那眼底深处无尽的湖泊,泛起的汹涌波浪,尽数把我最后一丝大胆猜测逼迫出了胸口:“你故意遗落的?”
他没说话,只是柔柔的看着我,剑眉再也不复往日的英气,唯一凝聚住的是神伤。
“是蓝舆。”他起身,留下一道背影:“潋滟,这些是你亲生娘亲的一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