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熹微的月光,照亮医馆后身隐秘的下路,树影重重,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沈星梦横起长剑,缓步向前走去。
不知面对的,将是怎样的敌人,她虽然胆子不小,但此刻孤身一人,心中也有些恐惧。这来犯之敌,莫不是为了胡南风而来,难道,他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还不放过他,要将他赶尽杀绝!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愤怒忽然压过了恐惧,步履更加坚定起来。
这夜的月光不甚明亮,她一脚踩下去,只觉踏到了黏腻的液体,她心中一惊,俯身下去,才发现,那是一滩血!不,不是一滩,她仔细看去,发现周围的地上,有好几滩暗红色的血液,在月华下闪烁着诡异的光彩。她顺着这些血慢慢走去,不时紧张的望着四周,待她来到附近的矮树丛中,发现那低矮的树上,也挂着少许鲜血。这矮树丛中,并没有几颗树,低矮而稀疏,沈星梦仔细观察了半天,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血迹,也戛然而止,再也寻不到踪迹。
刚才,她曾依稀听到几声刀剑相交的声音,很是短促,很快便终止了,她甚至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难道那时,这里竟发生了一场恶战?可是恶战的双方,究竟是谁哪?
若说敌人为了胡南风而来,却还没露面就被打败了,那么,难道还有谁,在暗中帮他吗?还是说,这一场恶斗发生在这里,纯属巧合,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哪?
她一边想,一边跑到河边,洗净鞋上的血迹。她管不了这么多了,胡南风现在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能保护他的,只有她而已,她不能离开太久。想着,她一闪身,返回小屋里。
这事情,她并没有告诉胡南风,她要他安心养伤,这些事情,由她来处理就好。
仙剑山上,李若慧和胡药姬终于走出了被软禁的小屋。
黄龙子不曾食言,他答应过胡南风,事情结束之后,就放了她们。他其实本就不想伤害他们,实在是因为丧子之痛,出此下策。
仙剑阁中弟子,早已把胡南风的事情告诉她们,她们知道这事情后,都是心如刀绞。胡药姬甚至一时冲动,和仙剑阁开战,却被李若慧阻止了。
李若慧心中,其实最是难受,知子莫过母,她清楚的知道,胡南风根本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情,以他那点本事,就是想做,也做不来!他之所以承认,一定是迫不得已,到底是谁,在暗中害他?
她思来想去,一个答案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形:西魔教!
一直以来,西魔教在暗中蠢蠢欲动,估计腾龙阁的死伤、胡中原的失踪,都和西魔教脱不了干系!但是,西魔教到底是何方神圣,当年的屠魔大战之后,魔教本已气息衰微,怎会在若干年后,出现如此强大的对手?西魔教,究竟是谁在掌控?
一时间无数个问题涌上脑海,李若慧不知道答案,却于内心深处,升起不详的预感。
黄小山的毒,中得蹊跷,那似乎不是中原一带应有的东西,那毒性的刚猛,让她想起荒漠中的生命里顽强的毒蝎!
慢着,毒蝎!荒漠!传说中,穿越荒漠,便可到达一片水草肥美之地,犹如明珠一般,让人心驰神往。
她心中一震,忽然感到,眼前重重的迷雾,散开了些许。
“药姬,你先回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说。
从仙剑上上遥望而去,山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感觉,让人有种掌控一切的错觉。其实,人,往往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连窥探,多无法做到,可是人有时候又很是狂傲,觉得自己就是世间主宰。这世间,到底是谁在主宰谁哪?
人的一生,其实往往只是在反抗,反抗自己的命运,于这反抗中,闪耀出光辉。
她望着山下葱郁的草木,目光坚决,转头,对胡药姬说:“药姬,南风不会死,他的心性,其实比谁都坚强。你们从前欺负他,他不跟你们计较,只是因为,你们是他姐姐!他脾气太好,人又随和,看起来一幅很好欺负的样子,很多人说他软弱,其实,我一直知道,我的小儿子,根本不是软弱之人!被逼入绝境,他只会更强!药姬,你回去之后,就立即带你两个妹妹,去找南风,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回宝刀山庄!”
胡药姬细细咀嚼母亲的话,抬头,咬着嘴唇,默默点头。李若慧看她点头,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娘,小心!我一定会,把弟弟找回来!”胡药姬在她身后喊道。
山间的晨风,吹开重重雾气,带着湿润的味道,轻抚在她们的脸上。
也是这个清晨,医馆附近的小河边,那个救了胡南风的汉子,从岸边跳到船上,准备摇起桨,去河里打鱼。
他是这附近的渔民,靠打鱼为生,因而水性很好,而且熟悉救治落水之人的方法。
初春的清晨,河边的空气带着清凉的芬芳,沁人心脾,让他觉得心情大好,不禁哼起了渔歌。
这渔歌并不太高亢,却颇有些悠扬,引得在他船上睡了一夜的乞丐,坐起身来,侧耳倾听。
嗯,这渔歌哥唱了好几年,这乞丐倒是识货……等等,不对,我船上,怎会有个乞丐!
此时,这汉子才猛然觉得不对,连忙上前,举起手中木桨,作势要赶走乞丐。
“去去,我们穷渔夫,可没钱给你!”他一边挥动着木桨,一边喊道。
乞丐望着他挥动的木桨,风尘仆仆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而是轻轻抬手,抓住他的桨。
大汉急了,想要夺回桨,但那乞丐,只是轻轻一抓,便似有千钧之力,让这木桨稳如泰山,丝毫无法动摇。
“你,你要干什么?”大汉此时,才觉得,这来历不明的乞丐有些可怕,难道,是前几天那位会武功的姑娘引来的绝世高人?可是自己只是一介渔夫,这高人,来自己船上做什么?
乞丐莞尔一笑。他满脸灰尘,看不出真容,只觉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无端透出一缕英气,和那一身乞丐的打扮很不相符。
渔夫心中紧张,他心中已经断定:这人根本不是乞丐!这人,绝对是个绝世高人!
想到这里,他连忙放下木桨,倒头跪下,乞求道:“好汉饶命,小的只是个渔夫,并没有多少家财,而且,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你饶我一个,就是饶我全家!”
其实,他老母前年就去世了,至于幼子嘛,孩子他妈至今都没露面,但这套说辞,似乎在保命之时格外管用,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面前这个乞丐,忽然扔下木桨,唇边,隐约现出一丝笑意。
“起来,我不要你命。”乞丐开口说。这声音浑厚而又带着几分圆润,动听之余,还带着几分让人服从的力量。
大汉立刻爬起来,恐惧的望着面前坐在他船头的乞丐,心中思索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乞丐压了压头上草帽的帽檐,一伸手,竟然扔出一锭银子,随手,丢在他面前。
大汉愣住了,半晌都不敢去捡。他不相信,面前这个假扮成乞丐的高手来找他,竟然是为了给他钱!
“拿着,这是为了感谢你,前几天救了那个跳河的小兄弟!”乞丐的语气有几分爽朗,让这大汉稍微安心了一些,缓缓伸手,抓起那锭银子,揣进自己怀里。
“多谢好汉!”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这锭银子足可以买他这条破船了,况且,跟船比起来,命更重要,万一这乞丐改了主意……
“慢着!”他刚退了两步,就听到乞丐喝到。
不是吧,这么快就改主意了!他心中叫苦。
乞丐见他哭丧着脸,却不敢再退,乖乖站定,脸上现出满意之色,说:“帮我做一件事,我再给你一锭!”
大汉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有些贪心,但转念一想,他要他做的事,能有什么好事,要是叫他打家劫舍,他也没那个胆子啊。
乞丐一双眼睛扫过他的脸,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便说:“放心,这事情,很简单。”
这些日子,胡南风身上的鞭伤已经开始收口,肠胃的痉挛也明显减少,基本能够正常吃饭了,但历经如此一场折磨,他的身体依然很是虚弱,双手,依然没有一丝知觉。
天气逐渐转暖,沈星梦就经常带着他,在门口晒太阳,望着高天流云,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医馆的大夫们,都说自己对他的双手束手无策,胡南风便也接受了。他心中知道,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医术能够重新接起断掉的手筋,自己这双手,恐怕不能再用了。
右手的老茧已然悄悄消退,他每每看到,都觉得心中凄凉,烦闷得几乎难以忍受。
他不愿对沈星梦说出自己的绝望,面对她,他总是在笑,但沈星梦知道,那表面上云淡风轻的笑容下,藏着多少苦楚。
他不愿说话,即使面对沈星梦,也不愿开口,经常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向不知哪里的远方,一望就是一天。
“南风,等你再恢复一点,我们去寻访名医,寻找办法,治好你的手。”沈星梦经常坐在他身边,轻声说。
他只是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是一丝都无法开怀。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兄弟,你没事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把陷入沉思的胡南风吓了一跳。
沈星梦见了大汉,倒是颇有些高兴,连忙叫到:“南风,谢谢人家,那天你跳河自尽,是这位大哥帮忙,救了你!”
胡南风听了这话,有些木然的抬头,对大汉说:“谢谢这位大哥。”
其实,他只是在说客气话,他心中在想,这大汉救了他,到底是对是错哪?
对于他毫无诚意的道谢,大汉也没怎么介意,而是自顾自接下去,说:“对了,这位姑娘,我听说一位高人,擅长接骨接筋脉,听说就算是筋脉完全断裂,也能恢复如初。这位高人住在偏远之处,不喜见人,终日带着面具,二位如果不怕,可以去试试。”
沈星梦听了这话,立刻露出高兴的面容,拉住胡南风的手臂,跃跃欲试的说:“太好了,南风,我们去看看吧!”
胡南风仍是木然,仿佛他们说的话题,跟自己并没有关系。他没报什么希望,只是顺着沈星梦的心思,轻轻点头。
“来,这是地址!”大汉笑得爽朗,一边笑,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他心中暗自高兴,又一锭银子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