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名人,民间那些段子手再给添点油加些醋,把他说得神乎其神,俨然已经成了长安县教育界的头号人物。
人怕出名猪怕壮,声名远播,烦恼有时便不请自来,果然就有些人开始打他的主意。
一日,正在这学馆中闲坐,看见一胖一瘦两个人进了院中。
这胖子也太胖了,身子肿胀得似皮球一般,顺着小路能滚到山脚下。身上穿得倒是绫罗绸缎,光鲜异常,一看便知是个地主老财。那个瘦子又细得像麻杆,身上着普通人衣服,低头哈腰,一副谄媚相,不用说是胖子的狗腿子。
这瘦子搀扶那胖子慢慢走到了张群面前。
“哎呦!我的个娘哎!累死老子了,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是第一遭受这种罪。”
这胖子能走到学馆中看来实属不易,累得满头大汗,不住的抱怨山路难走。
张群好奇地看着这两人,不知是何来头。
那瘦子先走到张群近前,哈着腰笑嘻嘻说道:“请问你是张群张公子吗?”
“正是在下,不知二位是何身份?”
瘦子指了指胖子,先做介绍。
“这位是我们石湖乡最大的地主黄百万黄老爷,家中有良田千顷,资财无数,光是手下的佣人就有几十个。小的是他的管家,贱名刘康。”
“原来是黄老爷、刘管家,晚生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来此鄙舍有何贵干?”
“我们老爷听闻公子大名,今天特来登门拜访,专为一事来请公子。”
“在下乃穷书生一个,岂敢劳烦黄老爷相请。”
“公子,我们老爷想请你给他三个少爷教书。”
张群本来就比较讨厌地主这号人,听说还要请他去教书,心里便不大高兴。
“刘管家,晚生在这石湖乡学馆教书好好的,不想再到其它地方教书。”
刘管家刚要说话,被黄百万打住了,这死胖子大概歇过来了,要亲自和张群谈。
“张公子,这破学馆跑风漏雨的,条件太苦,那比得上我那大宅中的书房宽敞舒适。”
“虽是破旧,但是晚生乐得其所,不曾有一丝难受,还请黄老爷到别处请人吧!”
“你这后生,我家老爷慕名而来,竟以如此口吻说话,好生无礼。不是瞧你有些个真学问,谁愿意到这鬼地方来请你?”这刘管家到底是一条哈巴狗,处处维护主人利益,此刻竟想在黄胖子面前表现一下。
“如此,我们就免谈了,请二位慢走!”
张群根本不吃那一套,直接下了逐客令。
“别别别!”这黄百万一看形势不妙,要吃闭门羹,连忙说道:“张公子,莫要与刘管家一般见识,他不会说话。”
接着对刘管家一挥手。
“滚到外面去,别妨碍我与公子说话。”
这家伙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张公子,我黄白万今天可是诚心来邀请,还希望公子不要薄了情面。”
张群本欲将这两个家伙一起轰出去,但是考虑到不能无缘无故得罪人,所以语气也放平缓下来。
“黄老爷,你这三位少爷一直没有先生教书吗?”
“有!我花了重金聘请县城的名师教他们。”
“那为何还要请我去教书呢?”
“唉!这……”
黄百万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又启齿。
“不怕公子笑话,我这三个儿子连番考了几次,却连县试都没过去一个,弄得老子一点面子都没有,在众乡亲跟前也抬不起头。”
“是否是因为三个少爷天资方面有所欠缺?”
“不不不!老子英雄儿好汉,我那么聪明,儿子肯定不会差哪去,关键就是那些先生,他们水平太菜了,耽误了我儿子大好前程。”
这死胖子也真够不要脸的,硬往脸上贴金,把责任都怪罪到先生头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长了一个猪脑子,这儿子也好不了多少,让神仙来教估计也是这样。
“那你可以换一个先生试试”
“我都换了五个了,都是些窝囊废,把我儿子教得越来越笨了。听说公子你是文曲星下凡,我这才来请啊!这样吧,价钱我不含糊,一年三十两纹银,过了县试我另加三十两,过了府试我加六十两,如果中了秀才,我给你一百两。张公子,你看如何?”
这家伙为了儿子也是拼了,给出的价钱比大学教授还高几倍,但是张群对这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想安心待在石湖乡学馆。
想当面拒绝,又觉得不妥,还是想办法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黄老爷,你也真是的,家中有万贯资材,到时候把这财产平均分给三个少爷不就成了,他们一辈子也享用不完,非得受罪去读什么书啊!你不是自找烦恼吗?”
“公子啊!话是这么说,可是光有钱顶个屁用,家中尽是大老粗,别人照样还是看不起,还是功名最好,只要出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乡邻就会高看一眼,我们老黄家也可真正光耀门庭。”
张群现在是摸清这土地主的真实目的了,不满足光有钱,还想附庸风雅,让家里面有些书香气。难怪士农工商要把士放在第一位,并不是读书人有钱才排在第一位,而是因为其政治地位特殊才受到大家推崇。
软的不行,看来得来点硬的了。
“黄老爷,说实话你开的价钱太高了,我真的想去,可是县令大人那边我得罪不起啊!”
“县太爷!县太爷还管这事?”
“当初就是县令大人让我来教书的,还规定十年之内不准离开石湖乡学馆。黄老爷,如果不是县令的要求,我年纪轻轻会上这穷地方教书吗?谁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
“既然是县太爷的命令,那可麻烦了。”
“黄老爷,你可以和县令大人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了,明天我就去贵处教书。”
“这……还是算了吧!县太爷谁敢去得罪?”
黄胖子这下彻底死了心,唉声叹气走出了院子,在麻杆管家的搀扶下又回去了。
好容易摆平了一个,两天以后又来了一位。
此人也是一身珠光宝气,年龄不到五十岁,两眼炯炯有神,气质雍容,不像先前土财主那般粗俗,倒像个做大生意的商人。
“张公子,鄙人姓吴名寿祖,乃是这长安县城中的商人,经营着一处钱庄,今日来讨扰,还请见谅。”
说话挺客气,张群也还礼道:“哪里,只是我这学馆太过简陋,连杯茶水也供应不起。不知吴员外大老远为何事而来?”
“当然是为了教书的事情”
张群心中不悦,怎么又是来请他教书的。
“吴员外是想为少爷聘请先生吗?”
“非也!我是来和你商量共同做一桩生意的。”
“张群乃一书生,对生意之事一窍不通,吴员外莫非开玩笑?”
“不是玩笑,吴某真的是想和你做一桩生意。”
“不知做的是哪桩生意?”
“张公子既然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现在全城的百姓都在传颂你学识过人,育才有方,如果能把孩子送到你门下,将是莫大的荣幸。难道公子就没有仔细琢磨出这其中的商机吗?”
“商机!员外,这里面还有赚钱的窍门吗?”
“哎呀!当然是绝佳的商机了,只是公子一门心思教书,没有发现罢了。”
“还请员外明示”
“如果公子在这长安县城中以自己的名字开一所私人书院,那情况会怎样?”
“当然会有些学生来上课了”
“不是有些学生来上课,而是全城的学生都争破头来书院上课!”
“那又怎样?”
吴员外苦笑了一下。
“张公子,我吴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没明白,看来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这学生多了,我们可以收学费啊!而且以你的名声,这学费肯定要高出其他私塾很多,这不就来钱了吗?”
“那人家如果嫌钱多不来怎么办?”
“这长安县城中都是大贾巨富云集,谁会在乎这么点学费,而且只要是公子开的,肯定是越贵越有人来,到时候自可应验吴某所说是实。”
张群笑了笑。
“可是,我哪有钱去开书院呢?”
“所以,得我们俩配合才能做这桩生意啊!”
这人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张群立时明白了意思。
“吴员外,你可是绝顶聪明啊!”
“哪里,张公子,你用学问教学生,我出钱盖书院,正好互补,赚得的钱二一添作五,咱们平分,岂不美哉!”
这王八蛋是个生意精啊!简直无孔不入,他竟然想到了利用名人效应,打着张群的招牌开书院,然后胡乱开价,借机敛财发家。就这脑袋瓜子,绝对不输给现代人,不去开发房地产都可惜了。
乖乖!明朝时有人就已经琢磨教育产业化的问题了,现在证明通过投资教育赚钱是完全可行的,特别是要注重名人效应和品牌意识,因为名教师、名教授那可是稀缺资源,是摇钱树,老百姓舍得在这上花钱。就拿自己来说,放在现在那就是特级优秀教师,即使不开书院,租个场地办个暑期寒假培训班,一小时最底也得四百块,那钱不得大把大把地往身上揣。
不过,作为读书人怎么能全身沾了铜臭气呢?
“吴员外,谢谢你的好意,张群是读书人,不是商人,我教书也并非为了钱财,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吴员外吃惊地望着他。
“张公子,这发财的机会近在眼前,你都不要?”
“张群并不看重这些”
“张公子,像你这种思想已经不识时务,教书人难道就不能成为商人吗?老夫敢断言,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教书人会成为商人,你信也不信?”
“我完全相信,但是我不想成为商人,多说无益,员外请回吧!”
那人气得脸色铁青,自觉终是无法说服张群,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