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这时突然插话:“效武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要防着突厥人,他们早晚要打下来。”
“不至于吧?突厥已经分裂,实力大不如前。况且在先帝时期,他们就已经称臣了。还有能力挥师南下么?”孙荩忱问道。两个月的相处,这四人处得不错。孙荩忱发现,李元霸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脑子好像跟别人不一样,时常有惊人之语。
李元霸一骨碌爬了起来,四周一望,其他同袍都在换衣服准备外出,没人注意他们。他一招手,其他三人都围了过来。
在棉被上划了两个圈,他解释道:“你们看,这是分裂之后的突厥。我们姑且称之为东西突厥。西突厥离我们太远,暂时不构成威胁。但*就在太原北面,这一方地势平坦,突厥铁骑随时都有可能南下中原。”
“可突厥分裂之后,实力大为削弱,不足以与我朝抗衡吧?”赵效武也对李元霸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你不想想,实力这个东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的。现在我们国家什么情况?贼寇四起,天下大乱!皇帝几次征高丽都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军队的精锐,都葬送在辽东。突厥一旦兴兵犯境,我们拿什么去挡?”李元霸从前的职业习惯又出来了,总喜欢分析问题。
他一席话说完,其他三个都听得变了脸色。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那中原江山岂不岌岌可危?内乱就把国家的力量耗完了,将来突厥真有了异心,几百年前的五胡乱华又要重现了?
“嗨,操这个闲心干嘛?讲武堂培养我们,目的是为了平叛。至于突厥人,不是还没打来么?你怎么这么喜欢杞人忧天,我很费解呀。”钱友义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
李元霸淡兴正浓,右手一指,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你就错了!内乱终归有平定的一天,突厥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现在习武练兵,为的就是将来跟突厥决一死战!兄弟们,乱世出英雄,这就是我们军人的时代!”
赵效武被他感染了,一时只觉鲜血沸腾,豪气万千:“三哥,若真如你所言,他日突厥犯境。我等便提虎狼之师,纵横草原,将此等狄夷之辈斩尽杀绝,岂不快哉?”
“正是!大丈夫立于世,当提剑跨骑,血染沙场。上报君王圣恩,下搏封妻荫子。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孙荩忱也是意气风发,难得豪迈。
李元霸没有附和,因为他发现,虽然和这三人相处融洽,无话不谈。可自己和他们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一门心思想着取功名,求富贵,动不动就是要报君王圣恩。谁当皇帝还不是都一样?人不是应该为自己而活么?
这时,钱友义插了一句非常不合时宜的话:“你们都去封侯拜相吧,我就想着从讲武堂出去,混个一官半职,有了俸禄孝敬老娘,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赵效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胸无大志的家伙,我满腔豪情,生生被你这句话给扑灭了。”
这时,营房里人走得差不多了。一个同袍经过他们身边,随口说了一句:“老三,弟兄们都进城了,你们不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四个就出现在马邑城的街头上。马邑地方虽然不小,又因为临近突厥的原故,人口不多。但因为这里有驻军,就有两种行业特别繁荣,一是酒肆,一是妓院。但这些地方士兵一般消费不起,因为隋朝的军队大多是府兵,而府兵是没有军饷的,甚至兵器都得自己准备。
李元霸当然也没有军饷,可他们却坐进了马邑城里最好的酒肆,吆喝着上最好的酒菜。因为他打开自己的包裹时才发现,里面有好几锭银子。当时他还以为这点钱够什么用,钱友义却告诉他,这八十多两银子,足够他舒舒服服的过上半年。
“在讲武堂呆两个月,嘴里淡得流涎水,今天兄弟们好好喝一杯。”赵效武一进城就来了精神,看到酒上桌,两眼都放光。
“尽管喝,这一桌我请。”李元霸笑容满面,经历了两个月惨无人道的训练后,终于有点闲暇的时光了。
赵效武往嘴里塞进半条鸡腿,口齿不清的说道:“哪能让你破费?算我的!”
“得了吧,小东西,你那点钱留着买零食吧。等哪天兄弟们去了长安,你再请我们去你经常说的胡姬酒肆,让咱也见识见识蓝眼睛的女人。”李元霸打趣道。
“我就比你小一岁,怎么总恶心我?哎,三哥,你说你是太原人,离这不远吧?有机会我们应该去拜见令尊令堂。”赵效武这句话说得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可李元霸听后,神色为之一暗。孙荩忱看在眼里,对赵效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提这档子事。
酒至半酣,淡兴上来,几个人都口若悬河,讲些从前的风光事迹。李元霸却只顾喝闷酒,因为他没什么好讲的。总不能说,哦,我是记者,我从一千多年以后来的,在那个时代我就是无冕之王吧?
从他们谈话里得知,孙荩忱应该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而赵效武是军人世家,背景可算显赫。钱友义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他家是小商贩,卖米的。在这个时代,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的低。
“刘教头。”钱友义突然朝门外望了一眼,低头说道。他话一出口,其他三个都是同样的反应,立马把头埋下去。也难怪他们这么怕,刘弘基太严苛了,好像不把学生们练个半死他就不罢休。
刘弘基穿一身便服进得门来,似乎没发现李元霸等人,径直到一副座头上坐下。店里的伙计上去询问他要些什么,他却只先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好像在等什么人。
李元霸提起酒壶站了起来,其他三个一看,异口同声问道:“你想干什么?”李元霸没回答,往刘弘基那边走了过去。
刘弘基正喝得起劲,猛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点了点头:“嗯,你也进城了?还有三个呢?你们四个不是形影不离么?”
“他们害羞,不敢来,推我为代表,来向刘教头敬杯酒。”李元霸将酒壶递了过去,作出倾倒的姿势。按理说,不管你官阶比人家高多少,人家这么尊敬你,你也得给个面子。
可刘弘基并没有要接受他敬酒的意思,笑道:“想敬我的酒可没那么简单,我听史郎将说,你双臂有四象不过之力,怎么样,让我见识见识?”
李元霸碰了个软钉子,面不改色,坐了下来:“好,教头想怎么见识?”
“很简单,掰腕子,你能掰过我,我承你的情,喝你的酒。”刘弘基将衣袖一挽,摆出了架势。
李元霸闻言一笑:“那要是我侥幸赢了教头,你可别给我穿小鞋。”刘弘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李元霸也挽起袖子,把手放在桌上。
另一头,钱友义碰了碰赵效武:“赌不赌?三钱银子,我赌刘教头赢。”
“三钱?扔地上我都不捡,十两。”赵效武不屑的瞄了他一眼。孙荩忱一见,正要搭话。
钱友义马上急了,这家伙带着金锭来入学,家里也不知干什么的。于是急忙说道:“你不许参加!要是输了,把我人卖了也不值你一锭金子。好,效武,我跟你赌十两!”
刘弘基与李元霸手腕靠手腕,本来还想着他是后辈,先让他发力。可李元霸一动不动,惹得他心头冒火,好嚣张的小鬼!手上一使劲,李元霸却稳如泰山。
“好小子!”喝了一声彩,刘弘基使出全力,手腕上青筋真冒!李元霸还是不动!扳到最后,刘弘基整个身子都倾斜了,可对手就是不动如山。
紧绷的身体一松,刘弘基把手收了回去,苦笑道:“得了,我也别再丢人现眼了,喝吧。”李元霸笑了起来,端过酒壶给他满满倒上一杯,刘弘基倒很给面子,双手捧杯。
“猴子,钱拿来。”赵效武把手一摊。
“什么钱?这算平手,老三不是没扳倒刘教头么?”钱友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摆出了死不认帐的架势。
赵效武当时就火了:“嘿,你这不是耍无赖么?刘教头怕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三哥纹丝不动,这胜负还用说么?”
“那我不管,要怪你怪老三。”钱友义撇了撇嘴,狡黠的笑道。
这时,李元霸正走过来,赵效武刚想向他申诉,突然发现李元霸走到半路停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三人同时侧过头去,门口正走进来一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从穿着上来看,当是贵胄子弟,但其出众的仪表,从容的态度,为三人平生所仅见。
“老三,认识?”孙荩忱见李元霸脸色不对,小声问道。
李元霸没回应,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再也不看一眼。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二哥李世民。他不是应该在太原么?跑到马邑来干什么?李渊起兵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作为起兵的主要策划者之一,他应该不会有那个闲心到这边陲要塞来游玩访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