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沐出了茶楼,正要疾步赶回封家,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满面泥土、头发蓬乱的老人在街中央大声地叫嚷:
“吴家盐,赚黑钱,缺德造孽作个遍,子女儿孙遭天谴,传宗接代真是难,生个男丁没**,生个闺女活一天,少爷急的不得了,只能天天逛妓院,宁可弄个别人种,也要婊子怀娃来遮掩,唉,可怜,可怜!”
这老头疯疯癫癫,边走边唱着这支顺口溜,看见地上的烂菜叶子,抓起来塞进口中大嚼,哈哈大笑,却留着泪,还在不断地喊:“老天有眼,有眼啊!”
封如沐本来觉得他咒骂的也太阴损了,可是看他后来的样子,心中又觉得不忍,掏出几颗碎银子,走了过去,也不嫌他满手污秽,放在他手心。
没想到这老人却一把将银子砸在了她的脸上,大叫:“呸,狐狸精,老子不要你的臭钱,滚!”
封如沐脸颊被他砸的生疼,怒火中烧,但看见这老头污面赤脚,骨瘦如柴,神智也不太清醒,就不想理会了,于是弯下腰拣起掉在地上的银子。
这时茶楼门口招呼的小二走上前来,帮她拾起银子,擦了擦递给她:“姑娘不要介怀,这王家老头子是个疯子,大街小巷是出了名的,不用理他。”
封如沐接下,说:“谢谢小二哥。也是我自己多事了。”但是心下纳闷,这疯子怎么会编出这么毒的顺口溜。
小二看封如沐疑惑的神情,继续给她解释:
“王老头本来是个私塾的先生,他儿子是个秀才,新娶了个媳妇,生活倒也平顺。谁知京城大盐商的儿子吴大少看上了他这新儿媳妇,他儿媳也不是个本分人,就跟吴少暗通款曲,整个一现世西门庆潘金莲,结果那天被王秀才捉奸在床。王秀才一气之下便与吴少厮打起来,可吴少练过功,竟然把个弱不禁风的王秀才打死了,他媳妇一见傻了,羞愧之下撞了墙。
吴家本来想花钱把事压下来,可王老头就这一个儿子,怎肯罢休,便报官告状,可就在这天子脚下,还不是没有老百姓说理的地方,最后他弄了个倾家荡产,老伴也死了,自己也疯了。”
“那这吴大少也没被绳之以法?”封如沐问了就觉得是废话。
“吴家财大势大,又和官府攀亲带故,他吴少爷怎会偿命,现在仍然是流连花街酒巷寻欢作乐。也真奇了,可能真是他吴家作恶多端惹怒了老天爷,这两年要不就是媳妇流产,要不生下来就是死胎或是夭折,唯一的一位小少爷还出了天花死了,真是报应啊。”
店小二说着转过身摘下了门上那个说书的招牌,看着上面的字,摇了摇头,叹着气:
“唉,白隼红鸢,怎么不到京城来惩治一下这吴家的风liu恶少,也让咱老少爷们儿出出气。”
“小二哥,你说这吴大少经常逛青楼?”
“可不,听说刚买下了‘寻芳舫’的红牌碧香的初ye,今晚**。”店小二说到这看见封如沐的清灵大眼,觉得跟个小姑娘说这些有点不妥,就拎着牌子进了屋。
他哪知眼前的就是‘白隼’本人,怎么会听不懂他说的话。
封如沐只觉得身上热血涌动,抬头看了看天,夜幕已经降临,心想:反正已经晚了,青杏,劳烦你多等等,我白隼要出山了。
“寻芳舫”是京城玉簟湖上的一座豪华画舫,也是一家做着青楼生意的歌舞伎坊,虽然不是京城里规模最大的妓院,只有两层,但绝对是最有特色的。寻芳舫每晚在湖岸停留半个时辰招揽客人,只给二十个座位,竞价而售。半个时辰过后,游至湖心,其上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客人夜宿于这碧波荡漾的玉簟湖上,尽情纵欢,无比奢靡。
封如沐赶到玉簟湖时,画舫正缓缓向湖心泛游而去,
来晚了一步?她望着寻芳舫映在湖面上流光溢彩的倒影,笑了一下:这怎么能难得倒我白隼女侠。
封如沐从湖边找了一个僻静处,直掠向湖面,施展绝顶轻功“水上漂”,想起当年也是这样在西湖上跟甘如饴比赛呢。
轻轻抵至船尾,舱外已经无人,她立刻被里面铮铮的琴声所吸引。
《湘妃怨》?以前听师父奏过这曲,已经是妙绝,今日这人所奏明显技高一筹,瑟瑟的琴声真让人有种“分明曲里愁云雨,似道萧萧郎不归”的感觉。封如沐暗赞。
静静听完一曲,封如沐知道客人都进去看歌舞表演了,可是自己怎么进去才不引人注目,又怎么知道那碧香姑娘住哪一间呢?
她抬头看了看开着的窗子,心想不管了,先随便探探再说。
她用“壁虎游”贴到二楼一间房的窗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碧香,还有两个节目就是你的独舞了,好好打扮,吴大少爷等着看呢。”
“好的,妈妈放心。”
封如沐心中一乐:运气不赖啊,一探就中了目标。
接着她向窗内偷偷窥视:一个美貌少女穿着一身金黄色的天竺舞姬服饰在描眉画眼,别有风韵。
可惜啊,这么一个绝世佳人就要被糟蹋,可是这佳人好像一点都不介意。
封如沐暗想着,忽然心生一计,迅速翻身入窗。
还没等碧香叫出声,封如沐已经点了她的哑穴和麻穴。
封如沐把她软软的身子放在床上,脱了她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被子,向她眨了眨眼:“我够怜香惜玉吧。”拉下了帐子。
接着封如沐三下五除二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碧香的这身行头,只听外边老鸨唤道:
“碧香,快点,该你上场啦!”
封如沐急忙别好面纱,匆匆出去,心想,看白隼奶奶怎么给你们演,砸了你们的场子,让你们再逼良为娼。
在一阵充满异域风情的曲子前奏中,台下宾客等候着寻芳舫最红的舞姬——碧香的上场。
只见一个轻盈婀娜的天竺少女走上了台,但是突然,她上窜下跳,一会儿抓抓耳,一会儿搔搔腮,还凌空翻了几个个筋斗,最后攀上台边的柱子,冲着观众挤眉弄眼。
猴子?赤着脚配上这身金黄的衣服,还真是惟妙惟肖。
台下宾客先是目瞪口呆,后来都捧腹大笑。
怎么不怒反笑了?不是应该把盘中的瓜果砸上来么?难道真要我豁出去演猿人?
封如沐忘了本来这些人就是来找乐子的,越是新奇的戏码反而越是让他们高兴。
这时后面想起老鸨的声音:“我的碧香小祖宗,你今儿个是抽了哪门子邪风了。”
封如沐一惊,是啊,现在自己是碧香,是个名妓,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于是端正姿态,盈盈一福,学着碧香的语调说道:
“刚才碧香跟大家开了个玩笑,给大家逗个乐子,现在献舞一支,权当赔罪。”
后面的奏乐声重新想起,封如沐本来不会跳天竺舞,但是跟着师父去过塞北、西域、大理,那些地方的人们都能歌善舞,她和甘如饴又年少活泼,也学了不少,于是跟着节奏跳起了胡人的舞步。
她深厚的轻功底子让她姿态翩然灵活,而武术底子又让她在动作的节奏和力度上十分到位,尤其配上灵动妩媚的眼神,舞起来十分迷人。
台下宾客意外地没有往常的嬉闹与调笑,都认真地欣赏这段异族的舞蹈
而封如沐的眼睛假装不经意在撩情,实际一直在台下那堆年轻公子哥里搜寻,但就是猜不出哪位是吴大少。
一曲舞毕,那群公子哥早已心神激荡,还没等起哄叫好,封如沐就下到了后台。
老鸨狠狠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小蹄子,今天发什么羊癫疯,给我好好在屋里等着吴大少爷。”
封如沐点了点头,匆匆走回房间,心里却在骂:
“死婆娘,敢掐本姑娘,以后再跟你算账。”
后面还有两个说唱节目,都是淫词艳曲,封如沐隐隐听到,满脸通红,而那些客人调戏哄笑的话更是猥琐露骨,她只觉恶心,走到窗边,解开面纱,脑袋探了出去。
岸上京城的浮华掩映在烟波浩渺之间,若隐若现,平静的湖面映着一轮圆月,明亮皎洁。
她不禁想起了金陵秦淮河和扬州瘦西湖上的画舫,从那上面看到的是拂柳摇曳的江南婉约,和这京城的繁华大气是截然不同的,但是相同的是它们都是女子卖笑的风月场。
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东西总要和声色犬马联系在一起?
封如沐看的痴了,沉沉吟道:“乘画舫,出重闉,随轻飙,泛轻沦……”
背后忽然有人接话:“散万点之流星,冷中天之皓月。”
什么人离的这么近居然都没有感觉?封如沐急急转过头,霎时,呆若木鸡。
眼前的人正是下午在茶楼遇到的那个白衣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