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傲寒沉着的脸色和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旖ni独自为自己撞伤的手臂擦着药。被姚吾霸拉倒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撞到了桌脚,一条白皙的藕臂已经青肿了起来。
见旖ni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傲寒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拿起盛着药酒的瓶子,拉过旖ni的手臂,一重一轻地为旖ni按摩。
不知是哪一下用力大了,旖ni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傲寒连忙轻了力气,慢慢揉捏。“疼就叫出来。总是这么忍着。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跟谁学来的。”傲寒埋怨着,口气里却不见责备。
“不罚我吗?”旖ni直视傲寒的眼睛。
“你也知道该罚?”傲寒不去看她。
旖ni嗤笑,抽回了手臂,将袖子放了下来。“你不肯治他,我便亲自动手。”
“你可知道父亲在他身上设了局?”傲寒知她在闹别扭,耐着性子道。
“他如今在深牢大狱,不正是你们要的?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差别。”旖ni反驳道。
“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哪天真坏了父亲的事,看你怎么收场。”傲寒宠溺地理了理旖ni额前的碎发。
旖ni不置可否地笑笑。“我知道了,不就是一颗棋子的分寸嘛。”
傲寒脸上表情一滞。“我不许你这么说。什么棋子。你是凌家的二小姐,凌渊的义女,我凌傲寒的……”傲寒却突然停住了,脸上有不明的异样。
旖ni眨眨眼,笑问道:“你的什么?”
“当然是我的义妹了。小丫头,别胡思乱想,听见没有。”傲寒用刚刚整理碎发的手,轻点旖ni的额头。
旖ni看着傲寒一脸的明快,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笑来。
都城的东城牢房总是不缺探监的人,或是传递消息,或是传送食物,唯独无法传进来的,便是公道。
只因这里关押的不是官宦子弟,便是巨富之人,入狱的原因,没人说得清楚,也没人敢说清楚。人情,事态,每日都在这幽暗而有些潮湿的角落里上演。
而此刻,姚吾霸正坐在有些冰冷的木板床上唉声叹气,平日里嚣张的样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姚吾霸,有人来看你。”一名狱卒喊道。
姚吾霸以为是舅父来看自己,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下来,冲到了牢门前。
“是、是你?”姚吾霸一见来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傲寒微微点头,道:“正是在下。”
姚吾霸转身一屁股坐回木板床上,不再说话。
傲寒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嘎棱”一声,铁锁落地,傲寒迈步走了进去。姚吾霸抬眼看向傲寒,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傲寒站在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未说一句话,却是在向姚吾霸施压。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我抓到这儿来,要干什么?”姚吾霸突然大喊了起来。一夜牢房,已经让他承受不住了,此刻面对傲寒的沉默和无形的压力,姚吾霸忽然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你冲撞了储君殿下,你说为什么把你抓到这儿来。”傲寒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低沉而清晰。
“我、我不知道他是储君殿下。”姚吾霸辩解道。
“那你总该知道,景旖ni是朝廷官员。在储君面前轻薄朝廷官员,甚至要殴打储君,你认为,你的这颗人头还保得住吗?”
傲寒的一番话,让姚吾霸的脸瞬时煞白,身上也抖个不停。
“听说姚公子自幼父母双亡,由你舅父于大人抚养。而于大人的独子也早年夭折,因此于大人待你如同亲生儿子。”傲寒满意于姚吾霸的反应,继续说道。
姚吾霸不明傲寒的意思,机械地点头。
“那我也就不绕弯子。我要你办一件事。办成了,我就救你出去,依旧是锦衣玉食,不过要离开都城。办不成,那姚公子就只能等着杀头了。这令是储君下的,于大人可不敢冒这个险。”傲寒再次直视姚吾霸的眼睛,静等他的回复。
姚吾霸一脸的震惊,张大了嘴,好半天才道:“凌大人要我做什么?”
“要于大人弃后投王。”傲寒直言不讳。
“投、投王?”姚吾霸不在朝中,不懂朝中势力的分配,一脸茫然地看着傲寒。
傲寒也不奇怪,继续道:“你只须把我刚刚跟你讲的话转告给于大人,另外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他就可。”傲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姚吾霸伸手要接,却被傲寒晃了一下,没有拿到。
“姚公子,这信要是落到了别人手里,可别怪我凌某心狠手辣,”傲寒眼里瞬间闪过戾气,“我不会让你死,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姚吾霸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有一种自己被眼前还看似稚嫩的男子从一开始就牵住了的感觉。
傲寒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将信交到姚吾霸手中,转身走出了牢房。在牢门关闭的一瞬间,傲寒转头道:“姚公子,你的命就握在你自己的手上,可要考虑清楚了。”
看着傲寒渐渐消失的背影,姚吾霸将信藏在怀中,一头栽在床上,冷汗直流。他不清楚凌傲寒要对舅父做什么,他只想活命,更何况还有日后的荣华富贵。
姚吾霸手扶上胸口,咬咬牙,大声叫道:“来人啊,来人。我要见我舅父,我要见都牧于大人——”
“你猜姚吾霸是怎么说服于宗史的?”旖ni盯着凌渊书房内战战兢兢的于宗史,打趣道。
傲寒一笑,拉过旖ni向后院走去。“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姚吾霸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而于宗史偏偏把他当命根子。”
“恐怕迫使于宗史投向我们的,不是姚吾霸的命,而是他自己的命吧。那封信里,义父大大小小罗列了他十条罪状,哪一条不会要了他的老命。”旖ni不屑道。
傲寒点头赞同。“没错。于宗史若不是忌惮这一点,恐怕也不会这么快下了决心。要知道,背叛后党所冒的风险很大。”
“我们身后是国王和储君,再不济,也会保他一条命,那于大人也才会甘心跑到义父的书房里去。”
旖ni停下脚步,伸手折断一朵刚刚绽放的粉红野花。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在春日下投出奇妙的剪影。
傲寒含笑看着旖ni,眼里是无人察觉的温柔。
都城的春,越发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