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姚云楚看得真切,芰荷像是因刚才封印的冲击而受到了惊扰,她猛然睁开双眼,目眼慌弥,双手牢固地环于胸前,蜷缩着身子痛苦挣扎,不受自己控制地摇晃着从床上升起,悬在半空,黄衫凌乱,飘垂于床面。姚云楚谨慎走近些,却见芰荷面容狰狞,痛苦地叫着“不要、不要!!”环顾周身却也不见任何戾物。
姚云渡见哥哥一言不发,摸着屁股从地上站起,也缓缓靠近,见到这一幕时,已经两腿发软,蹒跚着步子不停后退,吞吞吐吐地说出一个字:“这、这......”
“嘘——你看......”说完芰荷似乎累极也不再挣扎,静静浮在木床上方。这是一张怎样的容颜,肤润如凝脂,脸绯如月见,眉秀如舒柳,眼静如流光,唇清如郁李。姚云楚十一岁,芰荷五岁。岁月有差但却给姚云楚燃于心底的恍然,心底的某根弦被悄然地拨动,许多自心底油然而生的事情也在悄然而至。芰荷姣美的模样让姚云楚一时失了神,回过神时,芰荷已经站在他身前,姚云楚摸摸腰间的木杵,尴尬地笑笑,而姚云渡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了。
“云楚师兄?”
姚云楚见云渡无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回过头,于眼前的芰荷让他万分惊讶。“芰荷,你?!”眼前的芰荷脱胎换骨般,神采奕奕。而更让姚云楚疑惑的是芰荷瞳孔竟由赭黑变成了帛赤粉红。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啊?还有。。。云渡师兄,他怎么会睡在地上啊?”芰荷斜着脑袋,目光越过姚云楚的左肩停留在姚云渡身上。
姚云楚从芰荷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的痛苦,反倒是平心静气和睡了两日方醒的淡淡慵懒。“我和云渡本想来看你如何了,眼下你已醒来,也该没什么大碍。师傅交代的功课还没有完成呢,我带云渡先离开了。”
“哦。师兄那你知道师父在哪儿么?”
姚云楚蹲在地上,轻轻拍打他以唤醒他。姚云渡恍恍惚惚地站起,一起身就被哥哥托住往外走,嘴里还念着一些迷糊不清的字句。姚云楚无奈地摇摇头,“芰荷,师兄也不知,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芰荷目送姚云楚离开,待那两兄弟消失在视线中,芰荷抬起手向后颈探去,一丝奇异的感觉透过指尖传递到心脏,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年幼的芰荷怎会知晓,一生的命运都将在这样的感觉中辗转了。
青峙涯隐于天泉之内,峙涯一峰,三宫六殿九阁,顿挫而列。三宫,即咫涯、茕涯、讳涯;六殿,即西凰、樊音、绝尘、境泽、空明、比欢;九阁,即云岫、逢启、浮宇、兴雅、醉音、江丘、沽皇、风辰、至尊。
咫涯宫是青峙涯的正宫,紫檀木镶金玉边镂空祥云七彩的横匾挂于大殿前,咋看横匾与其他别无异处,只有修仙者和拥有灵体之身的人方能看见横匾上盘踞的一条青龙,神兽常年威居于此,也是寻常妖魔不敢涉足的缘由。咫涯宫实则只有一堂,前后相通,是青峙涯内外的经由。咫涯宫后便是茕涯和讳涯。茕涯是最富丽堂皇且壮阔的殿宇。檐牙高啄,霁虹璃瓦,紫皇角徵,蓝田暖玉铺就方尺地面,四季温润。是修仙者们煮酒话梅,谈仙问道的地方。讳涯宫位于咫涯之上,是青峙涯的首长老境涯仙翁的修仙之所,虽常年清净却不冷清。
三宫之西分别有西凰、樊音、绝尘,三宫之东则有境泽、空明、比欢;樊音殿是凭栏的行宫,秒惊鸿则居于西凰、尊夷居于绝尘。而东三殿分别是境涯仙尊师妹镜瑶仙尊和一些修仙者临时的住处。西三殿鳞次栉比,格局布罗相同,但内部却是别有洞天。西凰人间气味最重、樊音最清冷、绝尘最肃静。
九阁则专为书籍、法器、药物等所设立的,每座阁楼都有一位司法仙人所守护,若没有司法口谕或者手谕,常人或者修仙者是不可以进入其中的。
芰荷从樊音殿出来,穿过长廊向西直行,她抬眼一望,虽然还不认得上面画的字,但是字符的模样她却能记住,“江丘阁?师傅一定在这儿!”芰荷盈步一阶一阶跳上阁楼,果然,远远望见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背影,负手而立,云雾缭绕,芰荷只觉得此时的师傅就如同般若城里画师们笔下的漂亮人物。
“师——”
“跪下!”芰荷喜笑盈盈,跑着去拉凭栏的长袖,欲言表的欢喜却被凭栏一甩袖继而又严肃地呵斥而生生逼回。芰荷不知所措,对于师傅突如其来的怒火不明所以。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幼齿轻咬嘴唇,不甘不愿地跪在凭栏身后,内疚却带有委屈地说:“师傅,芰荷知错了,师傅您就原谅芰荷这次吧~我的好师傅~”任凭芰荷如何撒娇巧言,凭栏依旧无动于衷。
“师傅......”芰荷见凭栏没有搭理她,心中委屈又增几分,难过地垂下头,抽噎起来。
凭栏听见哭声,心弦一软,拳头紧握,缓缓转过身,目光携几分温润柔和。
“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瞥着那双湿泪莹莹的眼眸,凭栏不自然地别过头,心不在焉地望着江丘阁挂着雪青色流苏的檐角。反复地想着我该如何让你明白,尽天命始终是你的宿命。凭栏觉得这么咄咄逼人对尚且只有五岁的芰荷来说未免太不人道,如此一想,心中的怒气与忧心也减去了几分。
“罢了,为师也不过多斥责你,但你要记住,自此以后好好待在青峙涯。你也别埋怨说为师关着你,只是你的命同常人不同,你的生死牵连众人的生死。今日对你说的话,我相信,你能做到。还有,以后不许再让木音跟着你胡闹,你闯下的烂摊子可不能总由别人收拾......”跪的时间长了,芰荷只觉得双膝疲乏和僵麻,偷偷地扭动着双脚,至于凭栏的话,别的到没记住,就只记住了自己不会再受罚的事儿。心中更加得意,未待凭栏说完,自顾自地站起身,双腿打了个晃儿,极力地稳定身子,用稚嫩的语气说道:
“好了,师傅,您说的徒儿都记住了。您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兴许累了,徒儿搀您回去吧?”
凭栏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刚及腰的黄毛丫头,既然时机未到,何不就让她无忧地度过花开前的日子。凭栏的怒气和忧虑在芰荷天真的笑声中烟消云散,他任由芰荷牵着,走下石阶。
“师傅,徒儿想和云楚师兄和云渡师兄那样,习什么修仙之法。芰荷虽小,可芰荷不笨,师傅嘴上虽说不责怪我了,心底里却想着芰荷如何顽劣,如何不尽天命,听师傅的话,芰荷让师傅和大家担心了。芰荷答应师傅再不去惦念这涯下的般若城了。不过师傅,芰荷终归不能时时刻刻由师傅陪伴者,若能够学得一点儿本事,我也就可以保护好自己了。”芰荷停下脚步,期待地眼神如初开的冰莲纯粹而又惹人怜惜。
“你呀!恩?芰荷,你的、眼睛?!”芰荷痴痴地望向时,他这才意识到芰荷瞳孔的变化,那帛赤粉红的眼瞳,盈盈闪烁,如琉璃红石晶莹玉透。桃面微澜一语迟,乔装粉弄花间饰。琉璃拨开作天命,笑意连珠虚亦实。
“我的眼睛?”芰荷不明所以,从腰间的锦袋里摸出一块贴花方镜,瞪大了眼眸,吃惊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红色的?眼睛?太神奇了,师傅,我的眼睛变成了红色的呢。”芰荷不惊反喜,忘乎所以地打量自己。此时的凭栏也是满心疑惑,下定决心去寻求仙尊。
“走吧,我们回樊音殿。”凭栏云淡风轻地说着,略过了芰荷心头的疑问,径自向下走去。
见师父长袖一挥,芰荷收了贴花方镜,乖巧地跟在后面,小脚踩着师父走过的痕迹,一阶一阶地跳下去。“恩!师傅~等等我~待会儿回去了,我们就去镜瑶仙尊的绝尘殿讨些桃花糕来吃。”
“呵呵~你啊,小贪吃鬼,好,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