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
细碎的阳光洒在地上,一切便在秋风的抚摸下恍惚起来。天空发出柔和的光芒,清澄又飘渺,几片发黄的落叶徐徐飞舞而下,娇娆的舞动身躯,却给周围的景致镀上一层凋敝的颜色。
早晨山间的空气分外清净,混杂了泥土清香的气息袭入鼻端,心情随之飘飘然。坐在院子中的木椅上,我捧了杯茶浅浅啜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杯沿上,打发着心底的寥落。
昨日傍晚居慈斋中的宫女前来传话,凰月已经将年望冬妥善安置在山下不远处的峡谷内。祈司看起来对缠绵之毒颇有些忌惮,一直没敢贸然试行解毒,只是将自己关在茅屋内待了很久,末了还是嘱托我们要将重心放在最后一颗的夜蔻香上。如果没有那颗至关重要的解药,他往后的药石便无法施行。
休息了四五天,我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疤,痒痒的,总是让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抓抓挠挠,为此,李渫没少训斥我,却在怒火沸腾的言辞过后转身拿来清肌膏,仔细的涂抹在狰狞的伤口上,纾解了不少难过的感觉。
待伤势稍稍好转,前往无忧山庄的念头便不时在脑中飞蹿而出。魈玦的袭击已经表明藏阙有所动作,不论他们以往在忌惮什么,现在只怕也是破釜沉舟般铁了心要赶在我们之前拿到解药。如果我们再一径的耽搁,便会落于下风而错失最后一个救回年望冬的机会。
想到那个至今还在沉睡的人,我心底蓦然像被人狠狠扯了一把,痛的几乎握不稳手中的杯子,几滴滚烫的茶水便摇晃着洒落膝头,灼人的温度让我忍不住一缩,下意识的往一侧倾身,牵动背后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该死!不能拖延时日了,一定要即刻启程。
这么想着,恰好余光看到端着药碗徐徐而来的李渫。
乌色的身影旋即来到眼前,我抬起头尴尬的对上他纠结的视线,那两条倨傲的眉毛此刻正紧紧拧着,低醇的声音便顿顿传入耳中,“你就不能消停一会,非得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不堪吗?”将青瓷的白碗放在前面的石桌上,他大手一探叹息着将我抱正坐好,伸出另一只手将药汁端到我跟前,拥着我的这条手臂却没再松开,只是带着宠溺的语气轻轻低说:“喝药吧。”
我长长吁了口气,无奈的看着碗里的浓稠液体,喉间感应般得便涌出一股引人作呕的苦涩感觉,眉间便与他步调一致的弯成“川”字形。
“不喝?”他挑眉。墨眸中荡漾开去层层涟漪,我正犹豫着是要妥协的点头抑或坚定的摇头时,他忽而将手中药汁大大的灌了满口,温热的唇下一秒就直直对准我的唇瓣……我只顾着瞪大了猫儿眼,错愕的任他动作,毫无察觉下那口浓浓的苦涩便吞咽而下,直到他抬头玩味的看我,这才恍然察觉到他的真正目的。
心湖仿佛被人投下一颗小石,翻飞起朵朵水花。我抬眸对上他的,波光中闪烁着一分晶莹,几许妩媚,伴着颊上飞速涌现的两抹红霞,勾得他复又垂下头,霸道的一阵狠吻。
半晌后,我喘息着趴在他肩头,有闷闷的声音自他肩膀处传出,“你就不能温柔点。”我抱怨着。
“鎏夕公子还不够温柔?”他得意一笑,将我的脸端正在面前,“还是,你喜欢的是那种调调?”
混蛋!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有点生气的瞪他一眼,蓦然想起有笔帐要跟他清算清算,“哼,你还有脸说,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身份来找我,害我以为你遇到危险了,担心的要命。”手儿握成拳头重重砸在他肩头,我嘟着嘴斜睨他一眼,“装就装的像一点,还不忘掩饰心底的情绪,有本事那天给哥哥过蛊毒时你别因为我放弃生命般的作法吼我啊!景飒要杀我的时候,你别拉我的手啊!还有在马车差点掉下悬崖时,你别出来救我啊……露出这么多破绽,摆明是想让我猜出你俩根本是同一个人嘛!”
“切!”我连珠炮似的语气反而引得他侧脸一嗤,稍稍撤了撤身子好方便我看清他眼底的轻蔑,“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我都暗示这么多了,还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猜出我的身份。”
我气得两颊通红,大力的推开他的怀抱,鼓着腮帮子骂他,“谁是笨蛋哦!再说小心我咬你!”
“要咬哪?”他墨眸闪了闪。
“咬……”我一时气结,对哦,咬哪里啊?忽而看见他眸光中闪过的戏谑之色,我摆出的这副凝神细思的模样霎时显得痴傻无比。
你大爷!耍我!
“滚蛋!”我一把将他推出老远,别过脸赌气不看他。
“别气了,去收拾一下吧,唐三已经去打点马车,一会我们就起程去无忧山庄。”他拂拂衣角,收敛了玩闹的神色正色呢喃了句,“趁早解决了这些事,我们也好安静过日子去。”
“现在?”我出乎意料他的迅速决定,旋即急忙点头应允道,“等等哦,我收拾收拾就走。”话音一落,刚想起身,李渫已经探手过来将我抱起来,没好气的说:“别乱动,小心挣到伤口变残废。”
我呵呵一笑,很乐意他的体贴举动,放任自己趴伏在他怀中,半眯着眼睛回了句轻语,“就算残废,也是个幸福的残废。”
感觉他的脚步有了一瞬的停滞,我觑见他微微弯起了唇角,望着我的眸子溢着满满柔光,“你不介意我瞒了你?”他指的是自己掩藏身份只用鎏夕公子的样貌来见我。
我佯作皱眉思索了一下,恰好看见他眸中蓦然黑了黑,有丝着紧闪烁而过。缓缓展露开笑容,我偏着头在他颈边轻轻耳语,“我不在乎你是谁,只要,你清楚的知道我是谁就好。”
可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年祈夏,不是你命中注定该娶的女子,我只是异世的一抹灵魂,代替了她——来爱你。
一丝悸动自心底而起,唯有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才能强劲压抑下心头那抹不安。如果有一天,你知晓了所有的一切自开始就不过是一个偏差,一场老天信手编织的玩笑话,你还会坚定如昔吗?即使你知道了我不是她,你还会爱我吗?
直到稳稳的坐在马车上,我看着眼前随风飘忽的车帘,有丝渴望辗转在心底呐喊而出——总有一天,我会用秦落的身份来爱你。
这样想着,胸臆间团团不去的阴霾顷刻消散开去,我们坐在前往无忧山庄的马车上,迎接着,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