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会散摊儿时,无法判断自己已经有几分醉了,好像走路不成问题,虽说腿有些软,眼前的景物有些晃。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就一个个不见了,反正对现实有了些反应后发现身边就只剩下陆小明了,便问:“你要怎么回?”
“我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了。”陆小明看着还算清醒。
这小子一晚上就听他叨叨叨了,也不知道喝没喝酒。
“你站稳了,我给你叫车。”陆小明推开正“试图”倚在他身上的自己,“等把你也送走了,我就功成了,就能回家睡大觉去了。”
这小子,难怪经常约自己到这一片儿活动,敢情理由如此简单——家在附近(其实还有个原因是这里有很多老旧小区,地处CBD房价又算合理的地儿也就这儿了,所以有大量地处CBD的公司的底层员工都在这里租房子,这里住的同类人多当然容易形成聚会,都不用特意安排,随便推开一家饭馆或酒吧的门就能看到几个熟人)。他家是近了,自己可得每次都“长途跋涉”往这儿赶。想到这儿,自己用手肘冲那家伙肚子上顶了一下,以泄己心头之“大恨”。
车好像不是很好打,过去几辆都有人,便拍了拍陆小明的肩说:“不用管我了,你回去吧!我自己能回!”
“就你这?站也站不稳?”
“我酒量没那么小,站不稳不代表我喝蒙了。放心吧,我的意识和智商还在线!”
“真没问题?”
“没问题!”说着,自己伸出右手“利落”地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我就不管你了啊?这天儿热死了,我得回去洗个澡。”
说完这家伙居然真就走了!
这是号称“最好的朋友”该干的事吗?
走就走吧!自己也走,沿着马路边走边等出租车路过。
可走了几步,却又听到了陆小明的声音,“我还是帮你叫个车吧!”
——这小子走两步后突然良心发现了?
回头看,陆小明正往自己这边走,边说边掏手机要帮自己叫车。
“不用管我了。我不急,就算现在回去了也难受,睡不着。我边走边等,醒醒酒。放心吧!我没事!我可是在市场部锤炼过的!喝得比这多得多的时候常有,哪次没平安回了家?”
陆小明有些犹豫,“真不用管你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不用管!回去洗你的澡去吧!”
陆小明笑笑说:“那我就真不管你了!——还有,你人走了,咱还是哥们儿,常联系哈?”
这次,这家伙“义无反顾”地丢下自己真走了。
*
都市里永远看不到星空,四周的绚丽明亮只能衬托出天幕的死寂与压抑。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咦,这不是女人所住的小区吗?
真不知有钱如女人,却为何要住在这么个地方?别墅呢?豪宅呢?万贯家财都用到哪儿去了?单公司就在国内外奖励过他们这些高管不止十套八套豪宅别墅啊,更何况她还是董事之一呢?放着安全性更高、更舒适的房子不住,干嘛要蜗居在这“杂乱”之地呢?
或许对女人来说,她想要的并不是大,而是小——只要有客厅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只要有沙发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就足够她栖息了。也或许对女人而言,身处这“凡人百姓间”更能让她感到安心也说不准。
孤独如女人,却为何不能伸出手来握紧自己拼尽全力也要向她伸出的手呢?
现在自己放手了,她也同意自己辞职了,这样两清的局面是否真如她所愿,让她重新回到了平静的生活?
——但愿如此吧!既然这是你一直希望的!
坐在上次自己坐过的公交车站的长凳上,看着女人小区的栅门——或许坐公交车回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公交车出现在了视线里,站起身来,等在公交车路号所对应的等候区,却在公交车划过自己视线前,看到了女人的身影——女人从小区栅门旁的小门走了出来。
公交车门在自己面前打开了,又关上了。
车走了,女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视线。
长衬衫,短牛仔裤,高高扎起的蓬松发髻,瘦而高的身影孤独而缓慢地向前移动着,只有长长的影子围着她转啊转,时而在她前,时而在她旁,时而在她后,时而长,时而短……
脚步随着她前行的方向开始移动……
——你要去哪儿?
——又睡不着了吗?
——你这样大晚上一个人乱跑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你再遇到什么的时候,还会找我吗?我要离开你了,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你真的明白吗?那意味着你遇到危险了,或者想见我了,都见不到我了,你知道吗?……
女人游荡上了天桥,自己则停在了天桥阶梯下面,因为如果此时自己也踏上阶梯的话,一定会与走上天桥的女人相遇,而这是女人所不希望的。
天桥上的女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双手相握,放在天桥栏杆上,远眺着前方。
女人还是很漂亮,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做何打扮,无论脸上露出何种表情,即使是如此时般面无表情也很漂亮,就像被艺术家精心雕刻而成的大理石雕像般美丽动人……
突然——,女人向前猛地一探身,吓了自己一大跳——以女人的身高,真怕她会一不小心翻过栏杆掉下来。不过女人很快就缩了回去,然而就在自己感到安心的一瞬间,女人却双手使力撑上栏杆,摆出一副即将要翻越栏杆的架势。
酒一下子就醒了!
几个大跨步冲上天桥,不出自己所料,女人已经开始向上迈腿了。
冲过去一把搂住女人,双双跌坐在天桥上。
“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冲女人大吼道。
然而,女人却瞪着她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从吃惊中回过神来。
——你吃什么惊?该吃惊、该吓死的应该是我吧?
等女人回过神来,视线里有了光亮后,她蓦地笑了起来。
——还笑!
自己都快被吓死了,气死了,女人居然还笑?
“你刚才想干什么?”再次吼向女人。
“我才要问你在干什么?我只是在看桥下的车灯,你不觉得它们很美吗?一辆辆车飕飕地就开过去了,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光线——”
“看车灯需要翻越栏杆吗?”打断女人的话,不想再听她继续胡说八道。
女人推开自己,站了起来。自己也紧随着她站了起来。
女人再次靠向栏杆,“你不会以为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吧?”
——你就是要从这里跳下去!不是要跳下去,你翻什么栏杆?你翻什么栏杆?
瞪视女人,不想回话。
女人继续道:“我怎么可能从这里跳下去?从这里跳下去会死哎!——”
——但愿你真明白!
“——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啊!——”
——这得问你啊?
“——倒是你,突然出现,一把抓住我,差点把我吓死!——”
——还怨上我啦?
“——不是了断了吗?咱俩现在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吗?你怎么又突然跑出来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在干什么?”
女人再次笑了起来,“咱俩还真是没办法沟通啊?”
——是啊!你连句实话都没有,让我怎么和你沟通?
女人收起了笑容,目光停留在了远方的某个点上,说:“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想重生的话,你会选择什么时候去做这件事?”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没意义!更何况还是‘重生’这种只在人的幻想中才会出现的事情!”
搞不懂女人的思考回路,只想让她说实话,不想与她在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觉得选在出生的时辰怎么样?比如,你是阴历六月二十亥时生的,而现在就是六月二十亥时,你觉得选在这个时候转世为人怎么样?”女人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回答,用一种很认真,仿佛她一直就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且已经得出答案,现在只是在寻求他人的肯定般的语气说着。
“你穿越剧看多了吧?三四十的人了,还相信有重生?你是在拿我开涮呢吧?……你不会是又吃了安眠药,现在正处在类似梦游的神游阶段吧?”
“哈哈哈……”女人突然笑了起来,“你太好玩了!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说完,女人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只留了浅浅的笑意在唇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说,“我没有吃药噢!我再也不需要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