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氏眉头一挑:“我胡扯?你说你娘我胡扯?”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很好奇大老爷家是怎么过活的。”林青道。
“小孩子家老爱问这问那干嘛?赶紧吃饭!”芸氏不耐道。
坐在她对面的林泉生却出言:“咱娃想知道,你就说说嘛,反正这大晚上也闷得慌。”
“既然你们都想知道,那我就说上一说。”芸氏面上有些一家人等着自己开口的自得之色。
“东家啊,和气得很,帮工这二年都没跟我红脸过,而且除了工钱外,逢年过节还会让我们拿一些布回来做衣裳,更不会短斤少两。”说着下巴指向林青:“你小子身上这件褂子就是东家赏给布做得。”
芸氏小时候家里殷实,跟大部分汉人女子一样都裹着小脚,后来连年战乱下遇到了同样流离的林泉生,二人对上眼后也没有摆什么酒席,就这样结成了夫妻。
虽然裹着小脚做不了粗活,但靠着织布的手艺,也在主家立下了跟脚。
本来还不太情愿说地芸氏,话匣子打开后便恢复了多数妇人都带着的八卦。
“我听灶房的李婶说,她帮了一辈子工,大小主家见过许多,有的财东家吝啬得很,但也很少会打骂,十里八乡的,传开了就没人愿意给他家熬活了,而且…”说到这里闭了口,换上了神秘兮兮笑容。
林青想不到老娘还会卖关子,不由问:“而且什么?”林泉生也是一幅来了兴趣地样子,眼巴巴望着芸氏。
芸氏见父子俩被勾来了兴致,神秘一笑道:“你们替我刷洗今天地碗筷我就说。”
“噗嗤”,林青闻言笑出声,想不到现代女性不爱刷碗的习惯这时候就有了,暗暗道:“老娘还是蛮可爱的嘛。”
不想被芸氏抓住头上小辫子:“老娘知道儿子你最乖了,今天地碗就你刷了,也该我休息一回了。”
才觉得老娘可爱的林青顿时无语,不由同情父亲林泉生娶了个女汉子,嘴上应着:“我刷就我刷,娘你快放开!”
正是深秋,即便在屋内也感觉到凉意,芸氏降低了几分音量:“李婶说乌木堡有一个抠门的财东,村里来了叫花子,他不仅不施舍,反而让本家侄子把叫花子打了一顿赶走了,结果没过一个月,这财东家老老小小全部齐茬儿被杀,全部是木头杠子打死的,惨得很。”
芸氏已经被自己说得害怕起来,林泉生也默然不语,林青却跟没事人一样问:“丐帮吗?”
“甭瞎说,哪来的什么丐帮?你又是听张老头讲得?”芸氏道。
不等林青回话又说:“他们都是被土匪杀得!”
芸氏口中被杀财东,历史上有无其人,无从考证。但在这时候,土匪确实是会装扮成叫花子,到各财东家讨饭,好的东家都会给一顿饱饭,然后带上几斗粮食,打发出去,抠门的不过给些剩菜剩饭,这就要倒霉了。
土匪对于打家劫舍的对象,也是有选择性的,一般有钱的人家,人品好的,不会招致灾祸,抠门吝啬的,就容易被找上门了。
饭后林青主动洗起碗盏,芸氏本是玩笑话,哪想这个儿子还真这么听话,训斥道:“臭小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真做这女人地伙计?去歇着吧,娘洗就行。”
林青倒上些洗米水(相当于现代的洗涤剂),好去除油渍。手上不停,嘴上回着:“您又叫我臭小子,又叫我大丈夫,我到底是什么啊?娘。”
“还敢耍贫嘴,那你就洗吧!老娘不管你了。”
……
长山村,只是黔西省众多村落中不起眼的一个,早在几天前清廷就下达了禁止缠足的法令,但由于消息传达慢,目前文书刚到滇南省城平西王府,黔西、滇南两省的大小政务都是由这里说了算。
偏厅里,一高鼻大耳男子居上座,正是平西王吴三桂,底下站着地一人是他的义子,有“活吕布”、“马鹞子”之称的刘辅臣(因为王姓被和谐,所以用刘姓),刘辅臣率先开口道:“义父,这朝廷里又搞什么鬼?明明禁止缠足无用,他们还屡次三番下令,闲得慌么?”
座上吴三桂笑:“辅臣啊,这满人自入关以来,其女子久与汉人相习,都喜欢上了,呵呵…”
顿了下又道:“不过未入关前皇太极就曾下令,有效他国束发裹足者,治重罪。现在深宫里那小皇帝哪懂这个?多半是索尼、鳌拜等弄出来,且不予理会。”
以后世眼光看,禁止缠足算是清廷做地一件对事,但却如吴、刘二人所说,这法令并没有用,甚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满人女子也染得汉人此种病态审美观,亦以小脚儿为美。
“是,义父。”刘辅臣答道。
见底下义子似乎有话要说,吴三桂示意他但说无妨。
刘辅臣斟酌了一下:“义父,那多尔衮早先让十三岁地和硕公主嫁给应熊时就没安好心,美名其曰是以额附身份留居京师,实为牵制义父您的人质啊!”
吴三桂眯起了眼睛盯着底下壮硕汉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辅臣你就不怕义父把你问斩?”
底下刘辅臣毫无惧色:“义父!都这么多年了,您到底是怎么想得啊?”
吴三桂却不答,起身往屋外走,路过刘辅臣身边时用雄厚男声吟起了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后半句音都稍重,吟着大笑出门而去,留下不解得刘辅臣站着揣摩:“待到秋来九月八?是秋天九月八举兵地意思吗?”
刘辅臣虽是军中让人谈之色变的“活吕布”,但他对诗文一类着实不擅长。
压着心中疑惑从平西王府出来后,便直奔吴三桂女婿夏国相的府邸。
夏国相跟刘辅臣一样,同是吴三桂手下十大总兵之一,但不同于刘辅臣的是,夏国相在吴三桂军中算是第二号人物,并且文武双全,极擅长谋划。
“你是说这诗是刚才岳父大人跟你说得?”夏国相道。
刘辅臣忙不迭点头:“是啊,只是我搞不明白义父吟这诗到底是何意?”
夏国相却笑:“辅臣啊,现今无仗可打,你闲暇时也该多读读诗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