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道士离去,水镜跟着青衣少年一起移动,只见他起身来到台阶下,稍一犹豫就踏了上去。在那一刹那,清晰可见他脸上肌肉抽搐变形,从皮肤下沁出滴滴血珠,全身控制不住剧烈发抖,好像随时都会从倒下。
白泽天暗暗哂笑,区区练气四层修为,怎么可能扛得住四千斤的压力?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青衣少年居然站住了,而且还向上走了一步,但这一步好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只见他站住不动,再也无力前行的样子。
青衣少年当然就是岳凡,如果说之前重力场的强度只是稍微超过他的极限,那么现在强度之大已到了瞬间就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破坏的程度,以致只有全力运功,才能调动体内热气修补身体所受的损伤。但总这么原地傻站着也不是办法,情急之下他下意识的抬脚前行,一边心法不停止运转——热气竟不但没受他动作干扰,反而活跃了少许,居然又上了一级台阶!
岳凡大喜,这登仙路台阶高下反正一样,干脆闭眼全力运功,一边以固定步伐上行。通过水镜观看的修士只见他一袭青衣已被血汗浸透,但他好像浑然无觉,闭着眼一路上行,中途甚至还超过了几个少年。待他到达平台,观礼台上鸦雀无声,包括已经登顶的三人在内,他居然排到了第二十位!
短暂寂静后观礼台上一片哗然,沐云逸道:“酸秀才,你一向自诩博览群书,我问你,登仙路上古往今来可有成功越四阶者?”
中年儒生道:“这还用肖某多言?诸位皆知人身有其极限,无论何等天才最多也只能越三阶,这是万古以来颠簸不破的限制。当然,我说的是正常情况下。”
持拐杖老妇道:“我见此人脸色异常红润,他会不会用了某种短暂激发潜能的秘术,或者之前预先服了什么丹药?”
中年儒生道:“料来二者必居其一。此外还有一种可能,登仙路是针对人族体魄设计,而某些太古遗族体魄异常强悍,自不在此限制内。不过当世除了无尽海还有纯正太古遗族存在,人族中残留的太古遗族血脉历经时光已渐渐淡薄消失,所以这种情况可以不予考虑。”
沐云逸笑骂道:“秀才就是废话多!秀才,还是你说,此人究竟用的是秘术还是丹药?”
中年儒生道:“小弟又不通岐黄炼丹之道,这沐兄未免有点难为小弟了。张兄,你炼丹术造诣是我大盛国公认第一,这个问题只有你来回答了。”
观礼台上一干瘦长须老者道:“兄弟于炼丹之道不过略通一二而已,什么‘大盛第一’绝不敢当。不过肖兄既然垂询,我就姑妄一说,若说的不对,各位同道好友可别笑话。刚才兰夫人说此人脸色异常红润,但我观他脸色虽红,却不带黑紫之色,所以秘术可以排除。至于丹药,当今之世,短暂激发潜能的丹药各大宗都有炼制,其中最著名的是‘血髓丹’、‘黄芽丹’、‘五石散’等。以药性猛烈而论,‘血髓丹’药性最强、‘黄芽丹’其次、‘五石散’最为温和。不过以我观察,此人若真服了什么丹药,那此丹药效之猛、持续时间之长还在以上三者之上,我也闻所未闻。”
沐云逸讶然道:“竟连张兄也看不出是什么丹药吗?”
张姓老者道:“修真界丹药何止千万种,有不知道的实属正常。但有一点我能确定,凡此类丹药皆大损元气,不可轻用,尤其是炼气期修士根基未稳,更绝不能碰,否则后果非常严重。”
白泽天道:“若是碰了后果会如何?”
张姓老者道:“碰了丹药杂质必沉淀体内不得排出,从此根骨尽毁,永无踏入灵海期之望。”
白泽天面露微笑,道:“孙师弟,你都听见了。你说该如何处置?”
白泽天这是明示要孙姓道士代他发话从严处置岳凡,但后者面露难色,传音道:“白师兄,你想清楚怎么处置此人了吗?”
白泽天一愣,传音道:“这有什么好想的?这小子服用禁药,罪不容赦,无论怎么处置都不过分!”
孙姓道士道:“错是不错。但白师兄,咱们回去可是要将此次登仙会经过上报掌教真人的,尤其是有人服用禁药这等大事,恐怕更不能隐瞒不报吧?到时候我等一免不了失察之罪,二弟子令之事也会被牵出,只怕...”
白泽天一想额头直冒冷汗,不错,若处置岳凡,那此行自己所作所为不都要败露?到时候恐怕自己要面对的不仅是以上两条罪名,还有更严重的徇私之罪。要知道登仙会事关道统传承,乃宗门头等大事,要是罪名坐实,自己必将前途尽毁!
白泽天方寸大乱,道:“若非师弟提醒,为兄险酿大错!还请师弟出个主意,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置?”
孙姓道士道:“很简单,不处置。”
白泽天道:“不处置?若这小子真登上仙台怎么办?”
孙姓道士道:“师兄过虑了。小弟也颇通炼丹术,此类短暂激发潜能的丹药要以修士自身修为为基础,药效再强也有限。我观这小子已数次激发药力,若再敢强行登台,一旦潜力透支必爆体而亡。如此自然一了百了。”
白泽天不知为何总有股不详预感,道:“你确定?”
孙姓道士心里大是不屑,道:“否则又能如何?”
白泽天此时也无计可施,道:“既如此,为兄不好说话,还请师弟先场圆过来。”
二人说话间众修士议论纷纷,孙姓道士轻咳一声,道:“诸位道友请安静。张兄,我问你,服用此类禁药可检查的出?”
张姓老者道:“若是刚刚服药还可以,如今药力已散入经脉,这却是难了。”
孙姓道士道:“也就是没有证据了。诸位,登仙会自我紫阳宗立宗以来至今已不知举办了多少届,从来令人心悦诚服。凭的是什么?无非是公平二字。如今既无确切证据,我等臆测此人服用禁药未免言之过早。诸位以为呢?”
台上众修士都是人精,立马就明白此事关窍,于是马上有人附和道:“不错不错,一切都只是我等臆断而已,凭什么说人家服用禁药?”
白泽天忙道:“不错,既无确切证据,咱们不妨看着,若真有舞弊情节,再从严处置不迟。”
众修士心里好笑,嘴上纷纷附和。水镜指向平台上岳凡,只见他血染青衣,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岳凡当然不知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脑海里一片混沌,无论精神肉体都几乎崩溃。事实上他遭受的折磨还远超这些旁观者想象,要知道刚才在台上的每个瞬间,重力场都在撕裂他的身体肌肤、而热气却以相同速度将伤口迅速恢复,结果就是不断的剧痛、麻、痒诸感交织在一起,那种感觉如同万蚁啮心,简直比千刀万剐还令人难受!
白泽天暗暗祈祷这小子最好永远起不起来了,但就在这时,岳凡颤颤巍巍双手撑起身体,接着盘坐运气。众修士皆目不转睛,只见他刚开始面白如纸,不一会面色就转红润,神情也转安详,显然真力在快速恢复。
白泽天望向孙姓道士,后者也面现疑惑之色,白泽天心里不由阴霾更重。不过盏茶工夫,岳凡已调息完毕,忽听有人道:“兄台,你没事?”
岳凡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真巧了,此人正是钟麟表兄程淼,拱手道:“在下还好。程兄有何指教?”
程淼好奇的打量着他,道:“居然真没事。兄台叫岳凡吧?似岳兄这般血染重衣还混若无事,实在下平生仅见。咦,岳兄怎么知道在下姓程?”
岳凡低头一看,才发现一身衣裳被鲜血浸透,此时已经发黑,不由尴尬一笑,道:“适才在下碰到令弟钟麟,是他告诉我的。”
程淼道:“原来如此。在下这弟弟一向古灵精怪,他找岳兄何事?又为何提到在下?”
岳凡道:“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尤其是对程兄来说”,当下将钟麟与他交易之事一五一十合盘托出。
程淼听完大惊,道:“麟弟真是胆大妄为!岳兄,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岳凡道:“令弟也是在帮在下,在下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二位兄弟情深,令在下好生羡慕,弟子令落到程兄手里,总好过被些阴险小人夺去。”
程淼神色古怪,道:“麟弟嘴巴最是阴损,万料不到他...可惜他算盘虽打得精,终究还是一场空。岳兄,你可是要登顶?”
岳凡道:“当然。既来此一遭,无论成败,总要竭尽全力。”
程淼道:“这就是了。待岳兄登顶成功,按之前约定,无论什么名次都可进入紫阳宗。如此还谈什么弟子令?”
岳凡倒忘了此节,道:“这...”
程淼笑道:“岳兄别误会。在下绝对乐见岳兄成功,毕竟千百年来从无人能以练气四层的修为登上仙台,能躬逢如此盛事,倒也不枉来登仙路走一遭。”
岳凡一惊道:“以前从未有人以练气四层修为登上仙台?”
程淼道:“不错。若岳兄成功了,就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岳凡心里毫无喜意,反而十分沉重,他从来没什么想出风头的意思,尤其是本来就不受待见。但事到如今要他就此放弃肯定不可能,既如此那就干脆放手一搏,若成功则名垂青史,反之最多不过一死,又何惧之有!
岳凡心里蓦然生出一股豪情,道:“在下要继续登台了。程兄,你不继续了吗?”
程淼苦笑道:“在下已油尽灯枯,在此预祝岳兄成功登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