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忆落座后,捧着茶碗,狠命地灌了几口茶水,心中一阵激动,“江南,白少游。江南,白少游。问你姓什么,干嘛连籍贯也说了?又不是查户口。江南,江南。姓白的!江南白府!姥姥的,原来真的有个江南白府!还以为是郭老头喝大了说的胡话呢。可是,这郭老头不是说,江南白府的人,都是王八蛋吗?”
莫忆想着以前郭老头的醉话,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偷偷地用余光打量对坐的白少游,“不像啊!长得有鼻子有眼的。”
莫忆放下馒头,一脸正经地抱拳问道:“可是江南白府?”
白少游看着眼前少年,小小年纪非要扮得一脸老成的模样,甚觉有趣,有心逗他,便问道:“哦?莫非兄台识得我江南白府?”
闻言,莫忆心里一抽,“这还真的歪打误着了。这下倒好,自己开了个头,却不知再说些什么。”非是不想,而是他所知很是有限,莫忆又喝了口水,答道:“略有耳闻,只是无缘得识。”
“小兄弟此言差矣,你我于此间相识,不正是应了这缘分二字!”白少游含笑说道,“我观小兄弟天生异相,想来亦非常人,日后前景定是不可限量。再看你眉间隐有断纹,只这三日,小兄弟应有所遇,此番恐怕祸福难料。”
“哦?”莫忆闻言略微一惊,难道眼前之人真有莫大神通,竟能知晓过去未来,就连昨日自己的遭遇也能算得一二?
白少游将其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喜,继续忽悠道,“你我今日相遇,或许便是为了这般因由。是福是祸,只在小兄弟一念之间。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忽然他话锋又是一转,“小兄弟此刻可觉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此时还罢,只是刚才那番光景,不知是何缘故。还请赐教!”
“小兄弟当真不知?”白少游一脸的吃惊。只是,这表情略显浮夸了。
“小子确实不知。”莫忆一脸的茫然。
“难道家中长辈也未曾告知一二?”
莫忆摇了摇头,更加的茫然。
“唉!”白少游叹道,“请恕白某直言。看来小兄弟尚且不知,此乃你所练功法的缘故。”
“功法!”莫忆口中的茶水喷了一地,正要解释。
白少游一摆手,继续说道,“想来小兄弟家中长辈未曾告知于你,此功法虽是厉害,但也是弊端重重。适才,我以灵力替小兄弟疏导之时,便是察觉其中大有不妥。”
莫忆张着嘴巴,已经诧异得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之人,脑子却是飞快地转着。“灵力?什么东西?家中长辈?功法?什么跟什么?看此人正常得很,也不似有什么癫狂之症,怎会说出这等胡话来?只是,刚才确是此人出手相救,料他也不是什么寻常之人。还是与他说明了的好,免得生了误会。”
“只是,莫忆不曾练过什么功法。”莫忆缓缓说道,“也不知灵力为何物。”
“哦?”正打算继续忽悠的白少游一下子愣住了,旋即又是一脸的释然,“果然不出所料,这些个隐世家族口风甚紧,估计定是仇家不少。只是如此一来被他彻底否认了,我又如何继续说下去呢?”
“不早了,小子这就告辞。兄台保重,后会有期。”莫忆起身又一作揖,转身快步离去。
本来一开始,莫忆对救自己的白衣男子是满腔感激。后来得知他是郭老头口中的江南白府之人时,更是十分好奇,本想与其攀谈一阵,套套交情,也算了解一点江湖人事,将来好跟那些过路商客吹嘘一番。可这男子,也着实奇怪,所说之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莫忆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如此一来,莫忆毫不犹豫地给他贴上了怪人的标签。由于有了昨天的经历,莫忆一看到这种怪诞的江湖中人,心里就很是发憷,恨不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是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便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告辞离去,心里还要千般祈祷,那怪人不要跟来才好。
只是莫忆不知,他的这番举动,在白少游看来,只怕又是另一番意味。
“好!好!好!”白少游望着莫忆渐行渐远的背影,连叹了三个好。此时的他更是被莫忆挑起了好奇心,决意会会这莫忆身后神秘的隐世家族。
当天色黑尽的时候,莫忆总算回到了丽春镇。此时的他后背已是湿透,非是劳累,而是惊吓之故。
就在刚才,他顺着茶寮老板手指的那条岔路往回走,半路上,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他回头看了好几次,背后连鬼影子都没有,这让他心里很是发毛,最后竟然忍不住一路狂奔起来。
等他到得小镇,空气中还浮游着白天烈日的余温,但整个小镇已是人静阑珊。只见他七弯八拐,最后钻进了一条后巷的小宅。
“忆儿。”
他刚一进门,母亲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娘。”莫忆快步走进母亲的居室,跪在了床边,“孩儿不孝!母亲这两日身体安好?”
昏黄的烛光下,妇人憔悴的面容没有半分光彩,苍白的双颊透着一丝异样的潮红。
莫忆看着,眼眶渐渐有点湿润了,母亲不过三十出头,却早已被这一身病痛折磨得未老先衰了。双鬓的银丝,眼角的密纹,枯槁的形色,看上去竟已似个年过半百的老妇。
“无妨。”妇人半躺在床上,轻抚着莫忆的脑袋,关切地问道,“忆儿这两日可好?”
“孩儿一切都好。就是昨日客栈来了伙走镖的,吵闹到深夜,孩儿也只得留下照料。夜了,也就在客栈将就了一宿。也没来得及找人跟母亲报个信,让母亲为孩儿操心了。”莫忆不得已,编了个瞎话。
也不是他有心欺瞒母亲,但一想到自己要是把这两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指不定还得给母亲吓出什么病来。
“恩,那就好。”妇人稍微点点头,“夜了,你也早些休息。”
“孩儿知道。”莫忆本来还有一些话想跟母亲说说,比如自己的固疾好像有了好转的迹象。但看到母亲一脸的倦容,他便硬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起身告退。
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莫忆已是倦怠至极,不消片刻,便是鼾声阵阵。
是夜,丽春城外。
清风徐徐,小河潺潺。
桥头岸,人影孤立,
星天外,残月如晦。
“阁下终于肯现身了?”桥头妇人一袭青衣,缓缓转身。
夜幕下,白影终现。
“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妇人话音中略带怒意。
杳无回音,白影渐近。
“阁下……”等看清来人,妇人愣住了。
白影已然眼前,只见他双眼稍红,嘴唇微颤,看着眼前的妇人,轻声问道:“二姐,可好?”
“你?”妇人顿了顿,侧身拂袖,说道,“阁下认错人了,区区民妇,不敢高攀。”
“哦?你当真不认得我了?连自己的亲弟弟白少游也不认得了?”白衣人有些急了,哽咽着道,“你可知这些年间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大伯,三叔,族中众人都说你死了。我偏不信!天南海北我都走遍了,始终没有你的音讯。可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白少游几乎快要咆哮起来,“二姐,当年你为何忍心丢下我独自一人?如今相见,为何还不认我?二姐!”
“少游,你就当作,没我这个姐姐吧。”妇人转过头,颤抖着,泪如雨下。
白少游就像没听见一样,望着妇人衰老的容颜,继续问道,“二姐,你的脸,何以会如此?东方大哥呢?他在何处?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妇人早已泣不成声,“姐姐……对不起……你东方大哥。少游,你回去吧……就当没见过我。回去吧……”
“二姐,”白少游有些绝望地看着妇人,“我不走。要是你不想再见到我,那今日,便一掌劈死我好了!”说罢,双眼紧闭,不再言语。
“你……”妇人并手成刀,猛地一抬,再看着眼前男子,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你……你,为何还是如此不听话呀!”
“唉!”妇人轻轻地抚摸着男子的面颊,一声长叹。今夕何夕,当年的懵懂少年,如今已是风采卓然,隐隐有了父亲的模样。
“二姐,这十几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白少游急迫地问道。
“罢了,说与你听也是无妨。不过,你需得立下誓言,无论如何,也不可再多作过问。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只想忆儿做个普通人。”妇人静静地望着白少游说道。
“只是二姐,这……”白少游很是不甘。
当年二姐突然失踪,他也是甚觉蹊跷。问及族中长辈,也只是些含糊的应答。后来他远走他乡,踏尽千山万水,访遍天涯海角,也是全无二姐音讯。他心中虽是不甘,却也几乎默认了长辈的说法,只留最后一丝信念,便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今日他也是一时兴起,一路跟随莫忆而来,不想却听见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只是声音略显苍老,让他犹疑不定,一时不便现身,便隐于窗外,谁知还是被屋中人发现,之后还一路引他到这桥边。
只是他一路追来,看那妇人身形步法,心中更是笃定,那屋中妇人便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如今相认,便已猜到二姐定是遇了大难。再看她憔悴病态的面容,早就在心里发了千百遍的誓言,定要为她好生计较一番。此刻让他发这样一个誓言,真是有违本心。
“如此,那便作罢。”妇人看自己弟弟仍然犹豫不决,一甩手,背过身去。
“立,我立,可以了吧?”白少游一咬牙,仰天立誓道,“我,白少游,今日立誓,绝不再多过问二姐以前的恩怨,否则,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立罢,只见他一脸正气地看着妇人,心里却是在嘀咕着,“我只说不再多过问,那过问个一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再者,如若真的是血海深仇,我就算拼得个天打雷劈,也定要替姐姐手刃仇人,否则也枉自为人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