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格外妩媚,慵懒地洒在江南白府的每一个角落里,温暖而惬意,让人舒服得几乎不想动弹。
只是,这等大好的闲暇时光,白府的较练场上,竟然一派肃然,沉寂地几乎听得见在场每一个人的呼吸。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与恍然,好像目睹了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每个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定在了较练场的正中。
只见场上一人右手支撑着,单膝跪地,披头散发,鲜血不时从他嘴角溢出。而他对面不远处,一人仰面而躺,浑身焦黑,一动不动,显已身受重伤。
那跪地之人缓缓起身,摇摇摆摆地走了两步,撑着血丝满布的双眼环视了一下四周的高台,然后转过身去,朝着正台上白府的长辈一抱拳,便是直直倒了下去。
直至听到咚的一声,在场的所有人方才回过神来,齐齐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
“快,将飞儿抬下去。叫成大夫好生照料。”白阕回过头忙向身后的白少云嘱咐道。
虽说这白阕平日里对那一房的人都不太上心,可此时的关切之情却是溢于言表。一来当着众多外人在场,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淡,而来今天白梦飞也确实给白府长脸了,竟然以红阶上段的修为越级力战萧家蓝阶下段的萧南,虽说是惨胜,但也颇值得关注。
说来众人也都未曾想到,今日较练伊始,被迎来了这一场堪称激烈的比试。本来白府每年祖祭后展开的较练,初时只是为了让白府的子弟与姻亲世家的子弟切磋比较,增长阅历以及对敌经验,多数都只是点到即止。
不过越到后来,这场较练就越是被比试的双方看重。不仅各方的子弟将这场比试当作了晋身的踏脚石,就是诸位家主,也隐隐将此当做了各家实力的较量,而皇室遣派特使的重点也是借此了解各家的实力悬殊。所以虽然名为较练,但其实已经和实战无疑,只是当中还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痛下杀手罢了。
就算每个人都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第一场的比试就会如此惨烈。尤其是当大家知道这一场是越级之战时,想着多半又是一场速战速决。何况这次被抽到的还是初次参加较练的白梦飞,很多人就更不看好了。
要说这抽签没有等级的划分,也是众家主故意为之。想来若是真的遇敌对战,哪还有什么选择,低修为的子弟难免会碰上高手。所以在这里也好让他们有机会与比自己修为高的对手应战,学会如何避重就轻,如何以弱胜强,至少也可以不再胆怯。
台上的莫忆坐在白飞身边,望着躺在担架上早已不省人事的白梦飞担心不已。在这个白府里,恐怕就只有白梦飞他们一家人和四爷白飞对莫忆好些。虽说在凌云堂的时候,白梦飞每一次出手相助莫忆,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的无可奈何,但这份情莫忆却是记下了。所以此时他对白梦飞的关切也是出自真心。
一旁的白飞好似感受到了莫忆此刻情绪的波动,转过头来,安抚道,“忆儿不必太过担心。飞儿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稍稍静养几日自会好转。”
莫忆一听此话,心中稍定,只是适才看白梦飞的样子好像伤得不轻,半信半疑地问道,“四爷爷此话当真?”
“自是当然。呵呵,忆儿你也不想想,有我等长辈在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晚辈以死相搏呢。要是真到了不可开交的时候,自会有人出手阻止。”白飞抚须笑道,拿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问道,“忆儿,适才的比试,你怎么看?”
白飞问罢,看着莫忆,含笑不语。他今日特意将莫忆带在自己身边,便是有着好生调教之意。
只见莫忆低头略微思索了片刻,便答道,“示敌以弱,出其不意。”
“哦?”白飞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趣地听着。
莫忆努力地回想着适才比试的种种画面,继续答道,“五哥与萧南相比,本就实力稍逊。而他一上来竟然放弃了符修所擅长的远攻,快步欺身上前改用近攻。这一步便是他故意示敌以弱。想那萧南本就比五哥高出一个等级的修为,定然心存轻敌之意,之后又见五哥居然敢采取他们武修最为擅长的近身攻击,更是大意至极,便想徒手将五哥制服。等到后来五哥被他一记重拳击飞的时候,萧南更是连武修专门的护身罡气都收了,以为战局已定。而这一切,却恰恰都在五哥的算计之内,所以他才会抓住时机,在半空中使出灵符,反败为胜。五哥这一次实在是险中求胜,着实不简单。”
“好一个险中求胜!”白飞听罢,差点想抚掌击节,笑叹道,“飞儿着实是可造之材。别看他平时行事鲁莽,可于对敌一道上,却往往心思缜密。不简单啊!”白飞说着,又是回过头来,看着莫忆两眼放光,赞道,“不过,忆儿,你也不简单!”
“哪里哪里,四爷爷谬赞了。”莫忆倒是被白飞说得有些不好意了。
“忆儿,四爷爷不会看错人的。飞儿的那些心思都被你一一道明了,你还能简单得了么!更何况,你接触灵修之道还不到一年时间,如今就有这般眼力,更是难能可贵了。假以时日,你必能和少游一样,鹤立鸡群。”白飞说到最后,还特意把那个鸡字拖得长了点,让不远处的白阕、白文兄弟二人听着很是刺耳。
同台的众位家主年轻一点的还好,那些年长的听到这个鸡字,都是心知肚明,肚子里早已笑作一团,只是当着白阕兄弟二人的面,都只能忍而不发,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说起这个鸡字,与白府倒是颇有渊源,尤其是与白阕兄弟二人。想当年,这二人的母亲便是出自北地的一个武修小门派,铁鸡门。因为那铁鸡门的门主在白府先祖遇陷流亡之际,鼎力相助,白府先祖便与其定下了这门亲事。至于这当中相助了多少,也就见仁见智了。不过大多数人认为,所谓鼎力,也不过是有人夸大其词罢了。因为这个小门派除了创派祖师之外,还不曾有过实力卓绝之辈。后来在白府强盛之期,这个小门派便也并入了江南白府,不过大部分也只充作最外围的外姓之人。如今数十年过去了,这个曾今的北地小派,也早已被人淡忘。
白飞此刻这么一提,心思玲珑者诸如凌道安之辈,便即会意这四爷眼下表面上虽是故意揶揄对方,实际上却是在诸位家主面前旧事重提。
当时白阕接管白府之际,便因为出身微寒,而颇受争议。只是不知为何,当时呼声最高的白云竟然与妻子凌晨相继病逝。而那时,白飞又远在西南竹海,等他赶回之时,白阕已然执掌了白府。白飞也未有异议,不过从那时起便一意闭关修行,不问世事了。
莫忆此刻听了白飞这阴阳怪气的一声,虽说不明其中深意,当即也答道,“孙儿自当倍加努力。”心里想着,说不定这四爷爷可以替自己说说好话,让自己早日摆脱如今在凌云堂的尴尬处境。
白飞点了点头,望着台下的较练场,说道,“忆儿,今日你可要用心了。好生观看,你将受益无穷。”
“是。孙儿谨遵四爷爷教诲。”莫忆垂首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