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时候是冬天,天气很冷,甚至天都是阴沉沉的,可是却始终没下一场雪,我躺在茅草屋靠近窗子的床榻上,看着盆里的炭火,火盆上放着一个铁架子,上面放着三两块地瓜,烤得差不多了,香甜气息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勾着我肚子里的馋虫……我正看着地瓜出神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他手里拎着一只野鸡,另一手里拎着两罐酒,见我靠在那里坐着,微微一笑:“你醒了!”
我无言地点点头。
“你的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休养几天就好了……”他带着那副没来得及摘掉的手套,拿起一块地瓜小心翼翼地扒掉皮,放在一个小瓷碗里递给我,“你先垫垫肚子,等一会儿我炖鸡汤给你。”
我接过地瓜,淡淡道:“谢谢!”
他笑笑,转身走过去将手中的弓箭挂在墙上,然后进了里间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袍,长发随意绑着,盘腿坐在火炉边煮热茶。
我吃了几口地瓜,看他坐下,便掀开被子,整整衣衫准备下床,这才发现我的黑衣已经被换成了白衫,我低头从蓬松的前襟看了看,意识到自己的裹胸也被脱掉了,伤口处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
“抱歉,为了帮你包扎伤口,我只能冒犯了!”他未抬头,只专心守着炉火,“你还是躺着好,不要再带动伤口!”
我略觉尴尬,可是心里并不生他的气。虽然我一向都是男装打扮,又性情冷淡,可是我终归是个女儿身,也难免羞怯。
我垂头坐了好一会儿,才穿鞋子下了床,默默走到火炉旁,坐到他对面,看着炉上的茶壶,不说话。
他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我披上,“本就冷,这里依山傍水就更冷了,你小心些!”
我没有抬眼看他,只点了点头,然后便用手拨弄茶杯。
“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很喜欢煮茶的……”
禾回煮茶的时候,总是选在下雨的深夜,我窝在一边,听着雨声,看着火苗,禾回好看的手指起起落落洗着茶碗,倒上热茶,时不时讲一些戏文中的故事给我听,我一边喝茶一边痴痴看着他那双会笑会说话的眼睛,没完没了地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厌其烦地声声应着我,直到最后我无来由地呵呵大笑起来,他才笑骂我一句“傻瓜”……
他说着便把洗好的茶碗摆好,笑着回一句:“是吗?那他会不会下棋?”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好像没见他下过棋。”
“那你回去以后可以问问,要是他会下棋,我一定交这个煮茶下棋的朋友!”
我捧着脸看着炉火,把手伸近些取暖,轻声道:“他不在了。”
他沉默良久,方才打破僵局:“抱歉!”
我木然摇头,讷讷而言:“你会下棋?”
“平时一人呆着烦闷,只自己同自己下而已。”
我抬眼看向他,却正好撞见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也是那般明亮就像夜空中嵌着的星子。在那片清澈中,我看到自己苍白无血色的脸,还有散乱的一头长发……而他在我眼中则是那般清淡随和,好看的容颜,笑着的时候带着些清风拂面的温柔,最后和另外一张脸重合起来。
我慢慢伸手过去抚上他的脸,他有那么一刻的呆愣,但是并没有躲开,我听到自己颤着声音叫他的名字:“禾回……”
他只静静看着我,动也未动。
“禾回,”我摸摸他的脸,声音哽咽,“你怎么把我丢下了?我是过缘,我是……过缘啊!”
见我如此模样,他终于抬起手帮我擦去面上的泪水,轻声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落殇!”
我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眨了眨眼,讷讷道:“落殇?你是落殇……”
他走过来,将我轻轻抱住,手抚着我的头发,“嗯,我是落殇。你别哭了,你这一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可没哄过女孩子!”
我下巴抵在他肩头,看着室外的昏沉,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女孩子,我是女杀手!”
他抱着我的手臂颤了颤,可是没一会儿就将我抱得更紧,“女杀手也是女孩子。”
我推开他,手抚在心口处,声音没了温度:“我是过缘。”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半仰着看我,“我是落殇。如此,我们算是认识了。”
我瞥他一眼:“我是杀手榜上排在前十的过缘。”
他耸耸肩,轻轻笑着:“我是救了杀手榜上排在前十的过缘的落殇!”
“你……”我咬唇,盯着他,竟无言以对。
炉上茶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发出些轻响,他转身将茶壶拎起,往我茶碗中倒满。
“你刚才问我下棋来着……”
我漠然应一声:“嗯。”
他端着茶杯,浅酌一口,“你会不会下棋?”
我脸色沉着,冷笑着反问一句:“你说呢?”
“没关系,不会我教你!”
“谁要你教?”
“我救了你,你委屈下当我徒弟,怎么了?”
“你……”
“很好学的,最重要的是我很厉害的。”
“落殇,你可真是……”我手捂着伤口出,却觉得一阵粘稠,低头看过去,才发现伤口处沁出了血,衣衫都浸透了,刚才和他斗嘴没觉得如何,现在才觉得有些疼。
见我手指上沾着鲜血,他慌忙凑过来,将我环住,焦急道:“怎么样,疼不疼?”
我白他一眼:“我捅你一刀,看你疼不疼!”
我还没来得及将他环着我的手甩开,他竟然将我抱了起来:“不学就不学,急什么眼!”
“……”
他将我放在床上,刚盖好被子准备立起身来去拿药,却被我拉住了衣领。他猛然低下身来,鼻尖擦过我的鼻尖,直愣愣看着我,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
“你……做什么?”
我松开他的衣领,环住他的脖子,调笑道:“我要鸡汤!”
“好……好吧,等着!”说是便掰开我的手,慌慌张张地走出去。
我看着他白色的身影闪出门去,等到看不到了才咳嗽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
我朦朦胧胧中听到谁在说话,声音清亮尖细。
“还以为她的心上人是那个叫禾回的,怎么又冒出来个落殇?”
空气凝冻半刻,另一个人的声音冷得像冰刀,随时可以把人扎透:“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本座就把你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