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森严阴暗,四处散发着潮湿腐烂的味道,还有犯人的锁链的碰撞声,声声撞击,都敲在了她的心上。
一个曾经身披戎装,万丈光荣的将军,此时被铐上枷锁,关进阴暗潮湿的天牢,等着他忠诚侍奉的君王下达命令。静待死期,内心是多么的哀戚。
领头侍卫领着刘翊凝行至最后一间紧闭的牢房,这间牢房看守格外森严,门前站着四个提刀侍卫,凶神恶煞。不知是为了看守他防止他逃跑,还是为了保护他,送往这里的饭菜也必须有专人验过才送进去。
“公主,到了,这里便是关押顾宴奢的牢房。”侍卫恭敬的说道,还示意那几个侍卫把门打开。
刘翊凝点头,正想进去,可看到他们依旧站在原地脚步丝毫不动,她深知这些人是真的忠诚于皇帝。她只得再次搬出皇帝道:“嗯,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奉陛下之命,本公主有要事要审问顾宴奢。”
待一行人都退到外面后,刘翊凝才走到门前。颤抖的双手缓缓推开沉重的铁门,只是开了一条缝,她就已经闻到了血的腥味夹杂着铁锈味,刺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牢房。
她能感觉的到自己的心惊肉跳,她知道,进了这里的,多半是要用刑的。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当真正来到了这里,她还是微微发怵了。
铁门打开,她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眼前的一幕让她既可怕又心疼,她止住生理上想要干呕的反应。地上漫延着一滩血水,眼泪滴落在那上面,融入其中,她一步步靠近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她不敢相信这是顾宴奢,但他脖子上的那道伤疤清楚的让她知道,是他没错。
只是,怎么会变成了这样,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被用刑的人,比描述的更直观恐怖。顾宴奢被绑在一根受刑柱上,双目紧闭着,胸膛那微弱的起伏唯一证明他还活着。身上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衣饰和血肉融为一体,有的结了痂,有的感染了,泛着血水和黄脓,甚是恶心。
刘翊凝顾不得他身上发出的恶臭和血污,走近抱着他的头。低声呜咽的喊他,试图唤醒他:“宴奢……顾宴奢,你醒醒啊。”
顾宴奢没有如她想象般那样醒来,刘翊凝顾不得身份,抱着他痛哭出了声,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若没有她,他们一切都是好好的,顾宴奢会一直平步青云,宇文祁会逍遥快乐。只是因为她,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所有人都变得不快乐,甚至因为她而受苦受难。
不知是她的痛哭呼唤有用,还是她的泪水滴在他的伤口上痛的,顾宴奢转醒,艰难的睁开黑肿的眼睛。但睁了半天也只是眯出了一条细缝,什么都看不清楚,层层重影,但他听到了哭声和呼唤他的声音,他知道,思念的那个人,来了。
只是,他不愿她看到如此狼狈的他,他的样子如此恶心,她一定很害怕吧。她的泪那么凉,只可惜,他不能轻抱一下安慰她。
“公……公主。”顾宴奢含糊不清的只发出了一些细碎的闷哼,形成内心千呼万唤的这两个字。
刘翊凝惊奇的抬起头,看见顾宴奢的头和唇微微动了动。她抚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问道:“宴奢,你怎么样了?”
顾宴奢摇摇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她,示意他没事。真没想到,上次一别,再次见面竟然是如此境地。
“父皇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勾结太子,助他篡位?”刘翊凝不敢相信的开口问他。她了解顾宴奢,顾宴奢定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没想到顾宴奢冷笑一声,点了点头,他沙哑的声音发了出来:“臣……认罪。”
刘翊凝听到那话犹如晴天霹雳,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谋反呢。还有,他竟然认罪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没人救得了他,谋逆之罪,不是她说救就救的,他要害的是她最亲的父皇,他要她怎么救。
只是,她还是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以为他是不清醒时说的浑话,她拍打着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些。刘翊凝带着哭腔问:“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会谋反呢?你知道吗,你认罪了,你就活不成了。”
顾宴奢笑着点头,他只想让她快些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不适合她来。他不愿让她看到这般的自己,给不了她美好的回忆,也至少不能在她午夜梦回中被他的恐怖样子吓醒。他是罪人,不配与她呆在一起。
那一点头让刘翊凝彻底坠入深渊,她退开了两步,眼眸含泪的看着顾宴奢,手上衣裳上还全是他身上的血污。
她不可置信的摇头,身体一直往后退,直到撞到了一个桌子。她回过头来看,桌上全是刑具,刑具上还残留着血迹,散发着恶心的腥味。她终于忍不住了,深深的看了一眼顾宴奢,跑了出去。
那一眼饱含了心疼和失望,他让她该怎么办。她不可能再那么无理取闹的去求父皇饶他一命,谋逆是何等大罪,她知道孰轻孰重。
那道门被重重的关上了,顾宴奢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却笑了,是那样的真心。或许他永远也只能在她转身离去后对她真心的笑,他知道她害怕,无助,但请原谅他用这种方式逼走她。他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她高贵,他卑贱,任他们再怎么努力,也走不到一起。
刘翊凝行尸走肉般离开了,眼角挂着泪,听着天牢里呜咽的求救喊冤声,真的是冤枉的吗?她突然觉得可怕,那些有怨念似的声音缠绕着她,像是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她捂住耳朵快步的冲出了外面。
直到看见外面明媚的阳光,没了黑暗,她脚一软,跌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晕倒之前,迎着阳光,恍惚间她似看见了宇文祁那担忧的脸,眼角的泪滑落出来,她想挣脱怀抱,可又觉得异常安心,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