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留下的那个U盘,关乎地球人类生死攸关的命运,步小衣觉得,她应该尽早披露出来,让世界防患于未然。
步小衣有心将此事告知疯七天,可是,一想到谦代言对她的好,她就少了启齿的力量。在“维纳斯苏醒”公布之事没有着落之前,她不想背叛谦代言,因而,正义的路上,她又一次选择了徘徊。
此时的步小衣大部分精力转移到了叶枕身上。那天梦城日报社遭受恐怖袭击,子弹射进叶枕嘴里,他竟能安然无恙。从那以后,步小衣就料定叶枕不是凡人,因而开始用心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那条裙子,叶枕迟迟没有放回原处,好像上面留存步小衣特殊的气息,让他痴迷,沉醉,眩晕,进而完全放松了戒备。
那天夜里,叶枕又将裙子从被窝里掏出来,盖在脸上。
辗转反侧,好像满腹心事。
不一会儿,叶枕坐了起来,傻傻地盯着裙子。
忽然,他一低头咬掉裙子上的一颗装饰精美的塑料纽扣,在嘴里含了一会,吞云吐雾状,十分享受似的。等到吐出来时,表情又极其痛苦。
过一阵子,他又咬下一枚塑料纽扣。这时,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嘎嘣”一声,居然将纽扣咬碎,咽了下去。
味道看起来很美。
叶枕的食欲瞬息就达到顶点,眼珠几乎挣脱眼眶,“嘎嘣,嘎嘣……”不消一刻,所有塑料纽扣全被他吃下了,像常人咀嚼腰果,那神色,既有贪婪,又有饥饿至极的无奈。
吃完纽扣,叶枕就吃裙子。不过,那些珍珠水晶的点缀,蕾丝花边的帮衬,还有一些蚕丝装饰物,他都剔掉了,他只吃高级化纤用料,撸成条状,塞进嘴里,像大口吞咽卷饼。吃完裙子,他好像渴了,目光就移向床头柜上的几瓶矿泉水。
室内,壁灯光亮不很明彩,这时更显诡谲。
不料叶枕并没有喝瓶子里的水,而是将水倒掉,保留空瓶。
叶枕的手指向塑料瓶壁一戳,但见两个角质如锥的利爪插进瓶中,轻轻一划,就将塑料瓶壁剖开了。
旋即,利爪变回人指。那展开的塑料瓶壁,变成了他的一大块爽口锅巴。
站在窗外,自窗帘缝隙偷窥叶枕一个个怪诞的举动,步小衣心惊肉跳。等到蹑手蹑脚回到房间,她的两条腿就软得不行了。
步小衣抚了抚胸口,稍微平缓,这时她忽然想到,叶枕从没有在她面前吃过东西,再有,那次从疯七天审讯室出来,叶枕因何盯她手里空矿泉水瓶子喉结翻滚,这回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莫非,叶枕是外星人?!
原本,她只单纯地认为叶枕具有特异功能,这回,她的目光开始放远,如同疯七天猜想。
所好她有思想准备,又好在叶枕不同于鬼,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体,这让步小衣不像看恐怖鬼片那样害怕。
对,他一定和U盘里那帮家伙是一伙的。
汽车山上撕食轮胎的莫名异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总统府轮胎被盗案。再一想叶枕一举一动,此时,步小衣已经猜到,那事十有八九是他干的。
步小衣也算胆大,第二天起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也没将此事告诉疯七天或是谦代言,更没有告诉她那个自私残暴的父亲。
她明知这样做是错误的。首都埋了颗定时炸弹,她不该置若罔闻,但是,到这个时候,她的世界里,已经出现一根无形的绳索,神不知鬼不觉地束缚了她,系了个活扣。当她发现并触摸到那个活扣,她犹豫了。她不想给自己松绑,而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着这种拴系。这样,就不会伤害叶枕。
步小衣知道,她一直在感激叶枕的救命之恩,她也相信他不是坏人。
两个月后,在早春的防备中,一场暴风雪突然袭击了大半个未国。严寒的驱迫下,梦城之夜出现少有的安宁。
郊外的山坡上,一个比大象还高的怪物正在风雪中挣扎,抓狂。
这怪物身上长满老黑松树皮一样的纵条鳞片,像是树妖。虽有几分人体形状,却在褶皱里生出荆棘,头生三只角,丑陋无比,十分可怕。
怪物看上去极度疼痛,捂住腹部满地翻滚,又蹿跳半空,抱头倒地,时而抓扬积雪,时而压折树枝,时而举石砸自己的头,就连碗口粗的山梨木都被他扳断了。那场面,可谓地动山摇。
躲在一块岩石后边,步小衣吓得花容失色,又被那怪物强大的求生欲震撼了。是的,他虽然长相丑陋,却在痛苦挣扎中尽展生命的顽强之美。
那怪物是叶枕所变。他所暴露的,是獴人的真实面目,而至于汽车山上秦音拍下的那些獴人,乃是他们仿照先祖变化的样子。
此时,步小衣还不知道,一旦獴人被其它星球的异性人类看到真实面目,就会遭受天阆星球一个久远的魔咒,从此就会爱上那个人,身体机能的功力随之逐渐削弱不说,灵魂飞车的功率也跟着递减。
历史上,那些攻打临近星球的天阆勇士,因为被他国异性看到了原形,中了魔咒,多数因爱败于敌手,死于星空,再也没能回到天阆。因此,不到迫不得已,獴人不会原形毕露。
天阆獴人国不仅科技高度发达,其国民寿命也相当长,若非爱上外星人、星际战争或是交通意外,活到一两千岁完全不在话下。
更奇特之处是他们吃得多而排泄物少。其食物能容度仅次于貔貅,至于如厕,基本上二三十年才排一次粪便。
也有五十年一排的,还有一百年的,凭便秘程度决定他们的社会地位。如厕频率越低,社会地位就越高。那獴人国国王两百年才方便一次。所以,在天阆,你最好要有一副健康肠胃。
獴人粪便排出来以后,会与空气中一些微量元素发生反应,而后变成一种坚硬无比的东西,又十分耐高温强热,成为制造灵魂飞车中精密仪器的绝好材料,不过,通常,这要遗腹千年的粪便才够条件,往往,取自一些木乃伊。
这也不难理解。獴人喜食石油,又以塑料和人造橡胶作为佳肴珍馔,其体内分泌物就不能和吃五谷杂粮的地球人一样,至于产生尖端材料也不足为奇,就像珊瑚虫分泌物形成了坚硬而美丽的珊瑚。
而地球人类喜食的谷物、瓜果、肉鱼,他们若是吃了,就如同吞下金属物,根本消化不了,因为,他们的血是油性的。
那天见叶枕偷吃了她的裙子,步小衣就看出他是饿坏了。步小衣不忍叶枕挨饿,想以地球人的方式改变他的生活,不成想叶枕吃下一颗冰糖葫芦会是这个后果,像是中了江湖奇毒。
那颗冰糖葫芦,是步小衣故意让他吃的。步小衣笑脸婆娑,非要叶枕吃下,说不吃就是瞧不起她。叶枕一再拒绝,最后步小衣以绝交相逼,叶枕无奈,只得当她的面吃了下去。
然后,叶枕就觉不适,驱车躲到郊外山下,后又弃车跑往半山腰,边跑边脱衣服,最终现出獴人原形。
步小衣根本不会料到獴人吃蜜果就像地球人吞生铁,正后悔伤害了叶枕,这时一个巨大的獴人凌空飞来,落到她的跟前。体积相较,是一个成年人与一只羊羔的比例。
形体如獴,身高超过大象,皮肤像是铁甲,手脚分化十分明显,没有翅膀还会飞行。这正与秦音所留U盘里那种怪物长得一样。
是越风。
越风伸出生有钢铁般利爪的长臂,一下子就把步小衣提了起来,吓得步小衣浑身筛糠。
正要掐死步小衣。忽听有人说道:“快住手!右刑天,不许你动她一根指头。”
是叶枕的声音。
叶枕强忍剧痛,拼劲全力靠上前来,怎奈气力殆尽,步伐僵直,最后竟重重摔倒在越风脚下,
“你在维护谋杀你的人吗?”越风满脸不悦。
叶枕表情十分痛苦,气喘吁吁地说道:“她不是故意的,我相信她。事情已经发生,不必伤及无辜。再说,她没被吓傻,足以值得我去敬佩。”
越风忽而狡黠一笑,不忘警告道:“她看到你的真面目了,不杀她,你以后麻烦就大了,左刑天。”
“先留着吧,交给我处理。”
“那好吧,就让她多活几分钟。”
说完,越风递给叶枕一颗药丸,让他吞下,然后,自雪中捡起叶枕的一件内衣,扯出一块布条,将步小衣反手绑在树下,嘴里塞了个布团。
等到叶枕吃了药,精神变得恍惚,越风忽然猛出一拳,击向叶枕的腹部。
他在帮同伴驱毒,以一种原始野蛮的方式。
“哇啦。”
一口长喷。几块山楂瓤射到数丈开外。越风趁势又击打数下,直到帮叶枕逼出果渣蜜液。
叶枕无力地斜倚在巨岩边,疼痛在慢慢撤离。等到药力过去,神志慢慢苏醒,体力慢慢恢复,叶枕的身体越缩越小,不是那么可怖了,最终复原到总统女儿的保镖形象。
可越风还是那么凶恶,不依不饶,定要杀步小衣灭口。
叶枕极力阻止,最后动用了权力去压越风,看上去像他的上司。可越风也不是善茬,因此,一场激烈的争执在所难免。叶枕连说步小衣请他吃蜜果绝无恶意,又承诺,步小衣道出秘密之日,是她满门遭灭之时,并要步小衣发毒誓守口如瓶。
步小衣也不想就这么匆匆忙忙地死掉,就依叶枕吩咐,发了毒誓,保证到死獴人的秘密都烂在肚子里,至于U盘之事,越风没提,她也就没说。
越风怏怏不乐,又不想跟叶枕闹翻,也就暂时放过了步小衣。临走,变回地球人模样,可仍不忘向她挥了挥拳头。
山野慢慢恢复了平静。飘荡不停的鹅毛大雪,竭力覆盖獴人的足迹,那些断树,看上去,只是天地的意外。
步小衣搀扶着叶枕走向山下。山脚下有两辆车,一辆是叶枕开来的,一辆是步小衣追踪过来的,车旁的积雪,此时已有半尺多高。
回到住地,天还没有亮。步小衣惊吓大半宿,此时一点睡意都没有。叶枕也是身心疲惫。既然步小衣看到他的真面目,他想了想,便跟她讲起天阆星獴人的故事,一边抚慰她,叫她不要害怕。
步小衣问叶枕,总统府的轮胎是不是他偷吃了。叶枕倒很诚实,当时就承认了。步小衣听后也没怪他,只警告他以后别再兔子吃窝边草了。
步小衣又问獴人因何以塑料为食,叶枕说:“我们那个星球也不是一开始就吃塑料的,和你们一样,也把鸡鱼肉蛋作为美食,后来,经历了一个吸汽车尾气、以塑料袋包装食品的漫长历史进程,就像你们近几百年来糟糕的生存环境,后来,我们体内塑化剂越积越多,慢慢对石油产生了依赖,以致食物结构彻底发生改变。”
步小衣摇头惋惜,接着说道:“谢谢你舍命救我,那个越风好凶,看样子一口就能把我吞到肚子里似的。”
“算是各为其主吧,你也别怪他。”
“如果我没猜错,你到地球来,潜伏在总统女儿的身边,一定有你的目的吧,而且是个惊天阴谋?”步小衣忽而问道。
叶枕一听,笑了笑,也不避讳,“是的,我们在执行一个天阆计划。”
“是要跟地球人开战吗?”
叶枕微微摇头,“在我们天阆獴人的眼里,你们地球人就是一群扛着麦芒守卫故土的蚂蚁,打你们的脸,我们没有那么小的巴掌。”
“那为什么要来?”
“把你娶回天阆星球。”叶枕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一如初时幽默。
步小衣啐了他一口,“嫁给外星人,想得美!”见叶枕不说,她也没再追问。
日月如梭,转眼又过去两个月。这天,步小衣接到了一个电话,看上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龙一笑!
这家伙没死!本来,她以为再也见不到龙一笑了,上帝却在她无望的月台将龙一笑给她悄悄送了回来,百感交集之状,自然可想而知。
“我听出来是你,这么长时间没信,你这个王八蛋死哪去了?你还让人活不活?”
“唉,一言难尽,见面再说。”
“你在哪?我找你去。”
“还是我去找你吧,在什么地方见面,你给个地址。”
“去三道街吧,那里有个咖啡厅,叫‘无情小铺’,我先到那里等你。”
“好,我先准备下,一个小时后,我准到。”
“嗯,我也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