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贞儿倚着门前回廊的柱子,独立青阶。月下梧桐倒影,剪断了阶前的银辉。
今日凤凰岭上一别,不知他现在如何。脑海中又呈现出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潇潇落叶下奕欣独立良久,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刚刚只是幻觉,可明明字字都是那么真切。奕欣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贞儿的话,却仍是无法相信。
只一句“这不是我要走的人生”便将两年来的情分断的一干二净。
奕欣紧紧抓住贞儿的胳膊,久久不放。
“我的夫君只能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霎时,贞儿觉得胳膊上的力道渐渐松弛了,继而沉重地落下·····。
爱之切,痛之深。泪水再一次从眼眶倾泻而出,格外地温热······。
2、
朝廷下了诏书,将此次绣女大选之日定在农历三月初三上巳节。传说伏羲和女娲抟土造人,繁衍后嗣,正是农历三月初三。又说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千秋圣诞。于是择了作为良辰吉日。
清太祖**哈赤在统一女真过程中建立八旗制度。以黄、白、红、蓝四色旗帜为标志组成八旗。大清入主中原后,又将八旗分为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之分。顺治朝规定:凡满、蒙、汉军八旗官员家中,年满十四岁至十六岁的女子,都必须参加三年一度的备选秀女,未经选看的女子不得私自婚配。
挑选秀女的目的,不仅是为皇帝充实**,同时也是为了亲王、郡王及皇室子弟们物色婚配人选,重要性自不待言。
紫禁城外崇文门大街上异常热闹。商铺林立,人头攒动,香车宝马纷至沓来,茶坊酒肆不绝于立,小贩的叫卖声一阵压过一阵。
沅霜在丫鬟扇儿的陪同下到京城名铺彩云轩置办衣装首饰,为大选时用。
穆夫人连月来的软磨硬泡,不厌其烦地为沅霜分析着秀女备选的各中利弊,终于使她妥协。就算为了维护钮祜禄一门的荣耀,沅霜也义不容辞。想到与奕已无夫妻之缘,便也只能安于入宫待选。可于她心底仍有一些私心。沅霜唯一为自己着想的是,寂寞深宫,若是于某一时间,某个角落的偶然一面,也能一解相思,以慰寂寥。
从彩云轩出来,扇儿先把几匹缎子拿上马车,转过身来便去搀扶沅霜上车。
正要上车的功夫,沅霜隐约看见,对面的醉仙酒楼里有个身影十分眼熟,“是他”。元霜脑海中那个时常浮现的身影此刻已清晰于眼前。
扇儿侧目,看到沅霜呆愣的样子不解。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探去。
“那不是六爷吗”扇儿自语道。
沅霜被扇儿打断思绪,眼前的一幕越发清晰,不由自主的朝着酒楼方向走去。
只见,门口的一方桌椅前,奕欣面带微醺,神情似有恍惚,正在自斟自饮,口中不时呓语着。大大小小的空酒坛子摆了一桌。
“小姐,六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扇儿在沅霜耳畔低语。
门口一位店小二上前道:“姑娘你们是不是认识这位客官?你们要是认识的话,就赶快把他弄走吧。”小二继续道:“这位爷一连几天都到我们这儿来喝酒,银子倒不少给,可是像他这样天天泡在酒坛子里哪受得了啊……”。
沅霜既诧异于,是什么事情会让堂堂恭亲王如此沉沦于酒肆。又顿觉心中一阵酸楚和隐痛,急于上前安抚。
奕欣神情恍惚竟错把沅霜当成了杏儿。抓起沅霜的胳膊连连呼唤“贞儿…..,”
沅霜被奕欣抓得手臂生疼。
丫鬟扇儿在一旁不让了,“什么贞儿啊,这是我们小姐穆沅霜”扇儿用力推开奕欣,双手护在沅霜身前。
奕欣被扇儿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要不是身后的桌子挡着,便是要摔倒在地。
沅霜此时已经了然于胸。为何当日恭亲王会拒绝先皇的赐婚,今日又在此酩酊大醉,想必都是因为那个贞儿吧……,
奕欣用手撑着桌子勉强站直了身体,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腰际的一块,玉棠富贵和田玉佩前后摇晃,划出一道幽暗的绿光。
“唉……,”扇儿上前,想要叫住他,可惜此时奕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听不到。口中念道着:“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待扇儿和沅霜追出去的时候,只听见“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再过两日就是选秀之期,各旗选送的女子,要用马车提前送到宫中备选。
清早,贞儿同惠征及惠夫人道别后,上了马车。平儿作为随侍丫鬟一同前往。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便到了地安门外。
平儿走下车来掀开轿帘,等待贞儿下轿。
此时,地安门外已是门庭若市,车马之多将门外围得水泄不通。待选的秀女们抵达已有多时。更有路途遥远的,是经过了三个多月的风雨兼程才赶来的。
参选秀女的人员众多,成分复杂。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兵丁士卒之女都可参选。官宦之家尚有车辆可乘。兵丁之户只能雇佣车马前来。
贞儿注意到,在众多车辇中有一顶极为华丽的官轿。轿中走下来的女子神态自若,娴静典雅。似乎对眼前一切世俗都视若无睹。
少时,各旗的参领和领催开始排车,根据满、蒙、汉的先后顺序,安排车辆的入宫次序。站在最前面的是宫中后妃们的亲戚,本次新选送的秀女紧随其后,分别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排开。
沅霜的表姑是先帝的静皇贵妃。咸丰皇帝奕詝生母早逝,即位后则擢升静皇贵妃为皇太后。沅霜的马车自然排的靠前。
贞儿则和大多数新选的秀女一样排在后面。
巳时已到,宫门大开。马车按着先前排列好的顺序依次而入,鱼贯衔尾而行。
贞儿望着紫禁城高高的宫墙,心慢慢沉了下来,“宫墙重重,要走进去,不知要经过多少道门槛,通过多少道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