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穆扬阿府上,富察氏正叮嘱管家明日穆老爷寿辰的诸多琐事,请帖是否送到,宴饮所需材料是否备足,丫鬟下人们是否打点好,总之切勿出任何疏漏。
“娘,女儿有事找您”,穆小姐将穆夫人叫到一旁:“明日爹爹寿宴上女儿想献舞一支为爹爹祝寿,您看如何?”。富察氏听后觉得甚好,“元霜你一帆孝心娘怎能不答应呢,明日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齐聚一堂,届时把女儿介绍给众大臣,娘也好早日寻得乘龙快婿”。“娘,您又拿女儿说笑……”,元霜娇羞的低下了头,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其实穆夫人的话正中她下怀,话说穆大人的千金穆沅霜,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虽未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上门提亲者不乏其数,可都被她一口拒绝了,穆老爷以为是女儿尚小对婚嫁之事懵懂之故,殊不知女儿早已心有所属。无论皇亲贵族还是官宦子弟元霜心中只有一人能与之匹配,那就是,六王爷奕欣。记得七岁时随母亲进宫探望当贵妃的姑母,被一些小阿哥们欺负,碰巧六阿哥奕?下学经过及时制止,并告诫他们不敢再犯。以后的宫中时日也常伴左右,就像诗中所说,"绣榻闲时,并红吹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那是元霜儿时最快乐的日子。
2、
城西一方寻常院落,因院中一棵海棠树映衬的格外雅致,月色下,贞儿正拿着蒲扇煽动着药炉下的炭火,不时掀开紫砂罐盖打量着火候,听着罐中传出的滋滋的响声贞儿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浮现出在凤凰岭采海棠花的一幕,暗下决心定要把玉佩取回。
那玉佩是贞儿的阿玛送给额娘的定情信物,上面雕刻着海棠和玉兰寓意玉棠富贵。贞儿一出生就没有见过阿玛,额娘只说阿玛在她出生前就死了,却不容贞儿仔细询问,久而久之贞儿便也不再问了。现在她只想和额娘相依为命安稳度日。可是一想到额娘贞儿不禁眉头微蹙。眼下额娘咳得更厉害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大夫都询遍了,连熬过的药渣子都堆成了小山,可是病情就是不见好转,大夫只说是忧思郁结,心病所致。可是额娘会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贞儿不得而知。
药味散发的更加浓郁,贞儿看看时辰有一个钟头了,于是取了只黑陶大碗将药汁澄出,又用蒲扇轻煽片刻端进母亲的卧房。
“娘,吃药了,贞儿将药碗送到母亲面前,常氏脸色苍白身体消瘦,斜卧在竹木床榻上,看着药碗皱了皱眉,“先放下吧,我不想吃”。
“娘,您吃了药才能好呀,您先趁热把药吃了,一会我陪您到外面走走”。
“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恐怕是没几天了”,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梁氏顾不上贞儿的劝慰“贞儿,你明天帮娘去请一个人”,贞儿瞪大了眼睛强忍着泪水,“你的父亲户部尚书穆扬阿”
贞儿讶异地望着母亲。
梁氏想起了当年种种,不禁潸然泪下“当年我是山西长治大户人家的小姐他还是穷秀才的时候我们情投意合并私定终身,你外公不同意硬是要拆散,我拿出自己的珠宝首饰暗中资助他考取功名,以为只要他有了官职你外公自然会答应的,岂料世间男儿多薄幸,等到他真的金榜题名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我进京找他才知他已婚配,娶了皇上御封的和硕公主……”,梁氏强忍着心中痛楚把事情告诉了贞儿。“我想在临走之前见他最后一面,贞儿……你……咳咳……”,白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娘,你不要说了,你放心吧,贞儿知道怎么做”。
安慰着娘亲入睡后,贞儿来到院中海棠树下,想到母亲经受的苦难贞儿痛彻心扉,望着皎月当空似乎也没有往日的温柔宁静了。
3、
次日清晨,穆府的下人早早起来打扫,大红的地毯从府门外径直铺到了前厅,堂前的飞檐下也张满了灯笼彩带。穆老爷及夫人早早起身更换了新的旗服,穆老爷上穿寿字底纹暗红马褂,下身一袭寿字底纹象牙黑长袍。穆夫人则身着黑领金色团花纹褐色长袍,外加浅绿镶边金绣纹的大褂。丫鬟下人们也换上了新衣服。全府上下张灯结彩只等待贵客的临门。
后院的厢房里,元霜正在镜中反复打量着自己,头梳长辫流云髻配以粉红色珠花,与那薄施朱粉的娇容相得益彰。着一身团花绿衣浅红长裙,裙的镜面上绣少许折枝花,艳丽而不艳俗。
丫鬟扇儿看在眼里不时调侃道“小姐今天真是仙女下凡一般,想那恭亲王定会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之下的”
“死丫头,净胡说看我不打你”元霜的女儿心事被扇儿看穿,佯装愤怒地责怪扇儿。闺房中主仆二人嬉笑打闹喜乐无边。
隅中,穆府门前宾客如山,停放着的华盖轿辇把门前围的水泄不通,碧瓦朱檐黑漆油饰的大门前悬挂着四盏大红灯笼,门前两座镇宅护院的石狮子也被系上了红绸。
贞儿来到穆府门前,看到眼前景象,心想穆府今天有什么大事,莫管那么多了,娘交代的事情要紧。看到门口站着一群下人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想要上前,突然被身后过来的一顶轿子挡住了去路。只见管家喜笑颜开地走上前去忙掀开轿帘,并吩咐身旁的下人,赶快禀报老爷和夫人。
轿中走出来一位男子,贞儿看着背影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尤其是和管家招呼时那放荡不羁的笑声“原来是他,那个抢我玉佩的登徒子”贞儿大惊,顿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喂,你站住”。
奕欣跟随管家入内,并没有听到贞儿的叫喊。
贞儿被门口的家丁拦住,心里着急的很“我想见你们家穆老爷,劳烦大叔替我通禀一声”
家丁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并非前来祝寿的样子,此时老爷又忙着接待贵客,就想把她打发走“我们老爷今日繁忙,你有什么事改日再来吧”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请您带我进去”贞儿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家丁拗不过她,只好进去通禀。
正厅里,穆老爷正和几个宾客寒暄着。就听管家来报,说有一姑娘求见。穆老爷正纳闷什么年轻姑娘,穆夫人在一旁道“老爷,您先在这里招呼客人,我出去看看”
贞儿在门口焦急等待,心中十分忐忑。这玉佩也不在身上,不知道穆老爷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正想着入神,突然一位四十出头的贵妇人出现在眼前
“姑娘,请问你找穆老爷有什么事”。穆夫人边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简朴的姑娘边说道,话音和表情都显得盛气凌人。
“你是……”,贞儿不解。
“我是穆夫人”,你有什么事情大可跟我说。
“这件事,我只能跟穆老爷说,我要见穆老爷”。贞儿语气坚定。
“我们老爷今日大寿,现在府里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没时间见你,你还是请回吧”。说罢转身便走。
贞儿见穆老爷不肯出来,有想到此时身患重病的娘亲还在家里等着呢,于是顾不得女儿家的端庄大声叫喊,穆老爷……你出来啊…..,你是不是不敢见我….”贞儿一连大叫几声,府院内似乎有了骚动。穆夫人忙叫来几个家丁把贞儿拉走。贞儿一边和家丁推攘着,一边不停地叫喊。
不一会穆老爷果然出来了,贞儿使劲儿推开家丁忙跑上前去,
“您是穆老爷吧,我,我是……,贞儿急不可耐没办法一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请您跟我去见一个人,山西长治的梁浣茹……”
穆扬阿一听顿时大惊,整个人都怔住了。思绪瞬间被拉到二十多年前,山西一个叫长治的小镇上。
穆夫人见两人表情怪异,猜想着两人之间定有什么隐情,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过了良久,穆大人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你是何人?.....。
“我是贞儿,梁氏是我的母亲,她快不行了,请您见她最后一眼吧”。贞儿说到此时顿时泪珠连连。
穆扬阿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但又不敢继续往下想。当年,的确是我对不起浣茹,可事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已是一品大员,在朝中颇有声望,家中妻儿和睦,怎能旧事重提使这些毁于一旦呢。于是痛下狠心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你赶快走吧”
“你怎么会不认识呢,当年你进京赶考…….,贞儿正欲往下说,只听穆老爷吩咐道,管家,还不快关门。贞儿被家丁推倒在石街下,穆府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望着渐渐合拢的黑漆大门,贞儿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自己家的院门口,贞儿不知道该怎样跟娘解释,那个负心汉不肯来见她们,犹豫了半天才推开家门。
看到母亲依然安睡在卧榻上,贞儿总算松了口气,她最怕看到母亲期待的眼神询问关于那个人的事情,那样她真是生不如死。贞儿越靠近母亲床前越觉得不对劲,床上梁氏面如死灰,一只手松弛地垂在床沿之下···。
“娘…,你醒醒,娘….”贞儿发觉不对,用力呼喊着“难道是,娘已经不在了,娘…,你醒醒啊”贞儿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拼尽全力想把娘叫醒····。
屋外的海棠依旧艳丽夺目,迎着春风应着春景,那是贞儿出生的时候母亲亲手为她种下的。那天一个僧人经过,在门外留下了棵树苗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生如海棠,花开富贵。可惜白氏没能看到女儿花开富贵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