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哥顿了一下,续道:“为了消除黄石道长对我的猜疑之心,我假装欣喜,当晚就和他抵蛋……抵足而眠了。睡到半夜,我就冻醒了,他娘的,黄石道长这丫挺的居然和我抢被子,还抢我的窝儿,差点把我挤到床下去!”
“呵呵,抢被子?”莫湘梨听得有趣,咯咯娇笑。
“嗯,就是抢被子!”
莫惜哥有些愤慨,续道:“时在初春,黄山的夜风很冷,我勉强挤到黄石道长的被窝中,我就感叹,当年刘关张同床共枕,他三人也没少受罪吧?三个大老爷们挤在一张床上,就算都不翻身,这得是多大的一张床啊?难道是睡地铺么?再说,他三人兄弟情深,想必不会各自盖各自的被子,三人同被而眠,这条被子可真够大的!”
“我正在想着‘刘关张三英盖大被’的典故,黄石道长醒了。他见我很有寒意,就满脸歉疚地说,自己打小睡觉就爱占被子、爱挤人,恶习难改了,让我不要见怪。我看他言语可笑,也就没有抱怨他私抢被子的罪过。”
“第二天晚上,我学乖了。我想先到黄山草舍中抱上一条被子。想不到黄山草舍中并没有多余的被子,几十个弟子人人一条,都视如性命,谁也不肯割爱让给我。我没办法,只好再和黄石道人同被而眠。”
“不出所料,当晚我身上的被子又被他扯走了,我又是被夜风冻醒的。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我心里奇怪,按说以我的警觉,虽然是在睡梦中,但是有人从我身上扯去被子,我应该早有察觉才对。可是,黄石道长屡次扯走我的被子,我竟然没有一次及时察觉。”
“我心里起疑了!我想,这老儿多半是有意为之,他是想暗示我,要在拜泉未满一月之前就私自逃走,这是门都没有的。我心里冷笑,看在他是我师父朋友的份上,我也没有责怪他这种抢人被子的行径太过无耻!”
“既然想逃逃不掉,而且每天泡汤泉也确实舒服,所以我就索性死了逃跑的心。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我除了每天白天泡汤泉、晚上被冻醒,我还向他请教了剑法,顺便装作无意地提到了俞大猷的剑术。”
“想不到黄石道长也知道俞大猷这号人物。他说,俞大猷之前跟着精通‘荆楚长剑’的同安南少林高手李良钦学武,跟他学习剑法、棍法和骑射,剑法得了李良钦的真传,十分凌厉!而跨马纵骑,引弓飞矢,也到了百发百中无虚弦的境界。”
“我看黄石道长说得口沫横飞、语不停顿,看得出他没有为俞大猷夸口,我这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连俞大猷这号响当当的人物都不知道。而我之前在福州地界败给他,想来一点都不奇怪啊!”
莫惜哥说到这儿,语气间对俞大猷颇有仰慕之意。
随后,续道:“我在黄山拜泉,拜了整好一个月。到满月的那天,我向黄石道长辞行。这回他倒是没有强留我,还亲自把我送到了山脚下。”
“在黄山脚下,黄石道长很严肃地问我,在我拜泉的一个月中,有没有再次遗尿泉中?我实话实说,绝对没有!黄石道长握着我的手,很敬佩地说,‘贤侄啊,你比三十年前遗尿泉中的那个年轻人强多了!可敬,可敬啊!’”
“他见我不明所以,又解释说,三十年前那位遗尿泉中的年轻人,在拜泉一月的最后一个时辰,晚节不保,居然再一次尿崩了!这一尿崩不打紧,把一个月的拜泉之心浇得骚臭无比,前功尽弃了。而那个年轻人,为这一泡不争气的臭尿痛哭了一整夜,并且憋尿三天,以惩其过!”
“我吃惊不小。我就问,当年那个年轻人在拜泉时再次尿崩,并且憋尿三天,这是你听他说的,还是你亲眼盯着瞧见的?”
“黄石道长不答。他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拍着我的肩头,叹息道,‘贤侄啊,三十年前的那位年轻人,就是眼前的老道啊!’”
戚文依和莫湘梨听到这里,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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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湘梨笑弯了腰,戚文依笑得前仰后合。她勉强压住笑意,大喜道:“这黄石老道真有意思噢!这话我要是当场听到,不把我的嘴巴给笑歪才怪呢!”
便在这时,突听院外一个稚嫩的童音“哈哈哈”地笑了一声!这童声一笑即逝,想必是院外的人察觉到自己不该发笑,随即掩住了口。一笑既了,此外再无声息。
“嗯?谁在偷笑!”
戚文依转笑为怒。她听出院外发笑的人年纪不大,估计是个十来岁的童子,加上儿子就在身旁,因此心里毫无惧意,抄起短刀就要冲出院子。
“娘,我知道外面那个发笑的人是谁了,不要理他。”
莫惜哥将母亲拦住,让她坐回到茶桌前。戚文依本就有些装腔作势,要不是儿子在身旁,未必敢提着短刀杀气腾腾地冲到漆黑一片的院外。她作势推搡了几下,随即便坐到茶桌前的小凳上,笑眯眯地道:“阿怜,说下去!”
莫惜哥坐了下来,说道:“当时我一听,原来三十年前遗尿泉中的那个年轻人就是黄石道长,我也笑得跟你们一样厉害!我笑够了,又好好安慰了他一番。随后,我又问他,之前道长为什么每晚都要故意扯开我的被子,让我被夜风冻醒?”
“黄石道长微微一笑,说我能察觉到他是有意为之,也真是精细之人了。然后他又解释,说我每天泡在汤泉中四个时辰,身上暖了一整天,晚上如果不被冷风吹上一会儿、降一下体内的暖气,以后一旦离开汤泉,浑身反倒会有一股凉意了!而冷风的冷意和汤泉的暖意相互调和,不但对我丝毫无害,只会令我大受裨益!”
“黄石道长这话说得不假!因为我自己也感觉到,泡了这些时日的汤泉,吹了许多次夜风,我不但没有着凉或发热,反倒觉得浑身筋骨舒畅、精神倍增!我当即拜谢了黄石道长,然后就和他作别了。”
“离开黄山后,我先取了之前藏好的铁盒,随后就策马北上。一路上有风有雨,我也是时走时停,在南京一带耽搁了不少时日。我在阳澄湖买了大闸蟹之后,就奔着微山湖去了。”
“路上紧赶慢赶,那个富家公子的那匹马也跑得累死了。等我赶到微山湖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前的事了。我在七錵那里小住了两三天,问她要了一条鲤鱼,提着她送给我的那个猪头,然后就往家里赶。”
“我到家是在今天傍晚。我看家里没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随后就听到你俩在外头的说话声。就这样,我这一次泉州之行就算说完了。算起来,我离开家门差不多十个月了。”
莫惜哥将去年的泉州之行一路说下来,大事不漏,小事略去,提到知名或不知名的人物二十多个。从戌时开始说,说到这时,已经是子时三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