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魔很是诧异,心想:“怎么这小孩不姓段?”走到少年面前,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道:“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你这小娃儿不是段正英的儿子,我说的没错吧。”
段正英哼了一声,没有答话。那少年毕恭毕敬向二人作揖,垂头道:“我是义父收养的。我出生于洞庭湖边的书香世家,家境优厚,自小学习书法绘画。可在我10岁那年,我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所有亲戚,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可能已经被湘西地区的‘恶魔’杀了……那天我正好去城里的书画大师那儿练习作画,等到我回到家里时,满目只见血流成河,却不见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尸身也没见着……”说着他的泪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转,却使劲吸气,尽力不让泪流出。
段正英语气中没什么感情,淡淡地说道:“义子家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家的财物无一损失,人却消失了,可能是湘西地区的‘地狱之门’引起的灾祸。很快,洞庭帮知道了义子家发生的事,明目张胆地去他家把所有值钱的物品和金银铜板全部抢走。义子年幼,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财被掠——当然,洞庭帮的人对小孩子没有兴趣,否则会连义子一并掳走。我路过他家时,洞庭帮已经离开,见到这孩子面黄肌瘦,显然是没吃饱。唉,他当时才10岁,又一心投在书画世界中,不怎么懂煮饭烧菜,加之家里不剩一文钱,焉能久撑?我便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做我的传人的同时,继续练习书画。”连段正英话到后来,语气都转为叹息。
笑魔也动了恻隐之心,道:“的确是可怜的孩子。‘地狱之门’的传言我也曾听过,不过我一直认为是假的,今日听王爷和你义子一说,倒是信了三分。不过大名鼎鼎的段王爷居然收留起孩童了,哈哈哈哈。”段正英像是没有听到,陷入回忆中。的确,他向来只喜游山玩水、练武强身,连大理皇室的事情都不管;但偶然间碰到张择端,了解其遭遇后,善心大发,便收为义子兼传人,还带他来到汴京城居住。
张择端擦去眼边将要喷涌出的咸涩,道:“义父收留了我,还把他最引以为豪的一阳指传授与我;后来我偶然间将这一阳指的功夫试用在创作书画上,结果出人意料地好。您请看。”他指向桌上一张汴京城市景观画,那正是段正英与明教众人交战前正在熬夜绘制的未完成的作品。张择端已将画平铺于桌面上,他左手拿起一泼墨,随意往空中一洒,右手便捏稳毛笔,注内力于其中,凌空指指点点,横作竖画,姿势潇洒如意,令人赏心悦目;转眼去看画作上面,本来略显寒碜,只有寥寥十几栋房屋缩在左下角,经张择端这么一发挥,将墨汁以指力定于宣纸上,不多时便又多出十来座楼房和十几名居民;再细细品味画笔,只见每一栋建筑都似要从画中浮现出来,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活在平面中;每一笔每一墨,无不力道充足,却又不失精巧细致。段正英捋了捋胡须,难得显出一个千年不遇的发自真心的微笑。笑魔虽不太懂得欣赏泼墨风景画,却识得笔触中蕴含的锋锐神妙,早已定在原地,心中仅存纯粹的震撼——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被他人的“笔墨”所折服。
笑魔毫不掩饰自己对张择端的欣赏,赞叹道:“哈哈哈哈,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不错不错。”
张择端谦虚道:“前辈过奖了,我只是擅于画画而已,根本称不上英雄。”
笑魔摆摆手,道:“哈哈哈哈,老子从不随便赞扬他人,既然我如此夸赞你,你自是有你的英雄本色。可惜你义父不让你入我明教,你便失去成真正成为英雄的大好机会,我明教便失去一位少年英才了。可悲可叹啊!”
段正英冷笑道:“哼,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儿是准备考取状元的,就算考不上,只要皇室的人不是瞎子,他也能凭借书画方面的才华,轻而易举进入大宋皇宫,成为御用宫廷画师。这总比在你魔教里头混日子要好得多。”
笑魔摇摇头,道:“宋室已衰,迟早会被推翻,你就等着瞧好吧,哈哈哈哈。”段正英皱眉不语。张择端则默默思索着什么。
突然,大门传来咚咚声,外头有人叫道:“喂,里面的人开门,快开门!”屋内三人立刻知道官府的人来查了。段正英收起剑,端坐椅子上,看了笑魔一眼,示意让他来应对;笑魔略加考虑,点了点头,也藏起兵器,向门口走去。张择端有些慌张,急急忙忙把桌上的画收起来,不想大门就在这时被踢开了,张择端手一抖,画掉到地上。冲进来的有八九个官兵,为首一人恶狠狠瞪着里头的人,叫道:“敲了这么久的门,你们难道听不到,还是说聋了吗?”说话之人是一名大内侍卫,因亲眼见过刺客的背影、轻功和身法,所以受命来到这一带,查看像病毒一样的笑声是不是刺客一行人引起的。
段正英愠色表于形,双手紧握大腿,恨不得一指戳死这人。笑魔装着和颜悦色的样子,道:“哈哈哈哈,几位官员来寒舍有何贵干?”
那大内侍卫道:“我因何而来无须跟你废话。”便沿着三人身边依个转一圈,眼睛不住打量着,过一会才道:“我问你,你们听到那怪笑了吗?是不是就是你们发出的?”
笑魔道:“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大人说笑了。”
大内侍卫不信,道:“别以为你们能瞒过我,我瞧你们都不像是普通人。你们是习武之人,没错吧?速度招供,兴许还能饶你们一命。”
笑魔摊开手,摆个无奈的姿势,故意说得有气无力,道:“哈哈哈哈,大人怎会怀疑我们呢?我刚刚也被那笑声传染了,笑的抽了筋,现在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你看那孩子,脸上两条泪痕清晰可见。请大人明鉴,我们可都是受害者啊!”
大内侍卫看到张择端果真哭得眼睛红红的,但是段正英却屹立不动,似看不见眼前的人,问道:“那这人呢?他可看不出有哭过。”
笑魔道:“哈哈哈哈,他是残疾人啊,不仅废了双腿,还聋了耳朵哑了嘴,自然听不到笑声,也发不出笑声。”段正英闻言,目光甚寒,简直要把笑魔给吞了。笑魔对着他讪笑不已。
大内侍卫心想:“他们三人的身形不像是那刺客,而且那发笑之人应该不会拿自己同伴下手。”便道:“嗯,那就这样了。”说着动身往外走去,眼睛无意间瞄到了地上的画作,顿时转过身,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那幅画一看,眼珠骤然精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