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叫什么?做什么的?”士兵细问道。
“叫郭京,是……是做生意的。”杨邦义虽不喜欢郭京,但一想还是给他个面子,不直接说他是骗子。
士兵狐疑地望着夫妇二人,又命其他几人在屋内搜查了几遍,没有发现可疑目标,于是道:“那个叫郭京的人,会不会武功?”
“不会。”
“哦,那没事了。你们,随我去对面那家搜查。”那士兵指挥其他人道,又冷淡地看了杨邦义一眼,便就此离开。
杨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便问丈夫:“那些个士兵是来搜查什么的?”
杨邦义大致解释一番后,叹道:“我们在车上发现的孩子,依我看有可能是朝廷的目标,这该如何是好?我们是否坚持抚养?”
杨夫人沉默片刻,平静地说:“就算是贼人之子,但他终究是婴儿啊,充满血腥的纠纷与他何干?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夭折,否则会良心不安。”
“唉。”杨邦义虽未再言,却在心里深深烙下疑问。
没过多久,汴京城便解除了封城状态,城中的所有人也已获知皇帝驾崩的消息。朝廷虽对外宣称皇帝是因为皇子出生后不幸夭折,受此打击而染上重病身亡的,还将此“真相”写入史书中,但民间却众说纷纭。有人说皇帝荒淫无度,是染上性病而亡的;有人说皇帝是被武林高手刺杀身亡的;更有甚者,说皇帝是半夜起来迷迷糊糊,不小心掉进粪坑被熏死的。一时间,汴京城内的酒店、青楼、戏院,诸多公共场所,都有人聚在一起讨论这桩悬案。总之,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看法,既然争不出个所以然,大家也就渐渐默认了官方的说法。
就这样,杨氏夫妇一直哺育着三个孩子,庭院内逐渐增添了许多欢声笑语,那株金丝楠木也一日日拔高。时间匆匆,一眨眼史册上便又增添了十个春秋的故事。
这一日,皇宫花园里的一间雅阁内,一名画师正专心致志地提笔作画。只见外头一人快步走进来,爽朗地笑道:“又见张大师勤劳作画了。你年纪轻轻的,便有如此画工,真是不简单啊。”
画师抬头望了来人一眼,稍稍点点头,淡淡道:“不知蔡丞相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早听闻张大师不拘于礼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蔡京见画师没有给他行大礼,心头顿时有些不满。
画师自然听出了蔡京语气中的变化,脸上却波澜不惊,依然平静地说:“蔡丞相,在下失礼了,请您赎罪。”说罢继续作画。
蔡京心想:“嘴上说着失礼了,却仍不行礼,当我这个丞相是卑贱的下人吗?真是气煞老夫也。”压抑着怒火,他强挤出笑容,道:“没事,大师是宫内绘画水平最高的人,自然不必行礼。”
“如果丞相没有什么要事的话,还请不要打扰我作画。若想完成一幅优秀的作品,必须要全身心投入其中,任何外界的干扰都会影响到进度和质量。”画师一点面子也不给蔡京,强硬地要赶人走。
蔡京心中早就大骂不已,但生怕一骂出口,便会惹得他不给自己作画,只得赶紧切入主题,赔笑道:“有要事有要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哈哈,是这样的,过不了多久便是清明节了,皇上也会在那天率文武百官从皇宫出发,浩浩荡荡的去汝州祭祖,中途还有蹴鞠、舞狮等表演,那时候整个汴京一定会非常热闹。所以,我想请您画一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诗巨作,内容便是京城的繁华景象,画作名称我已经想好了,就定《清明上河图》。这画用以描绘皇上治下的太平盛世,歌颂皇上的功德,岂不妙哉?大师若作出该画,必定名垂千古,永载史册,为后人所铭记,成为汉人数千年来最为伟大的画家。你将会……”
“打住,无需夸得天花乱坠。首先,我还没画出您所说的画;其次,您是想以个人名义将画献给皇上,没错吧?最后,我不觉得现在称得上盛世,至少,与汉武盛世、开元盛世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画师毫不客气地打断蔡京的话。
蔡京大怒,道:“你竟敢指责皇上治国不好?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此话若传到皇上耳中,你会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把《清明上河图》作出来,否则你的职位……”
“行了,清明那天我会画出来的,不用你来催命。现在你可以走了吧,蔡丞相?”画师又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蔡京说话。
“你……”蔡京被画师连续呛住,真是一肚子火无处发,愤愤道:“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清明当天,正午之前,你亲自将成品交于我;若是我没见到画,你就准备后事吧!”说罢拂袖而去。
画师从头到尾均面无表情,即使是被蔡京威胁之时,也在淡定地创造艺术。蔡京离去后,他才皱眉嘟哝道:“真是烦人。皇宫内真是乱,画个画都不得安宁,悔我当初费尽心力地想要进来,还考了个状元。早知如此,何必趟这滩浑水?不过,那幅画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大考验,若真的成图,必会在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点蔡京没有乱说。嗯,我还得先出宫几天,看看汴京现今的景物建筑才好动笔,顺便和义父聚一聚。说起来,自打进宫以来,我就很少见到他老人家了,是我的不孝……”
这名画师正是张择端。他于五年前考取状元,成为宫廷御用画师,经常被徽宗皇帝这个轻佻风流之子命令作画。宋徽宗极为喜好奇花异石,所以他下令搜刮各地的珍奇文物,史称花石纲役。由于花石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而江南地区的宝物较多,所以江南被搜刮得最为凄惨,民怨沸腾。宋徽宗自然不理会人民的苦难,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官员往往报喜不报忧,奸佞更是如此。于是乎,徽宗我行我素,持续获得大量花石。每得来一件,他都会命画师作画,园林景致、鲜花美草、奇山异树,均在其列。
张择端早已对这工作不难烦了。虽然他喜爱绘画,但他坚持认为,只有顺应天地、与自然相结合的花石,才是最美的;而徽宗以强盗般的行径挪移来的东西,这些洒满了底层劳动者血汗的珍品,根本不应出现在这里。
此时,他也画完了手头的作品,草草收拾一下,便离开了皇宫,打算在义父家中住几日,顺带逛几圈汴京城,为日后大作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