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毕竟是一名武者,可不是没有见识的只会做“分内之事”的家庭妇女,她对官场纠葛、江湖恩怨、武道一途均有较深的理解,内心很清楚能力并不弱的丈夫为什么得不到统治阶层的认可,也不会埋怨丈夫。日子虽苦,总得要继续。她自知这个话题已没什么可聊的,于是起身来到床上,看向那个未被杨邦义“关照”的熟睡婴儿。这孩子相貌有些奇怪,鼻梁偏高,肤色惨白,不知是不是之前没喂过奶;远看之下没有夫妇俩的儿子那般惹人爱,但近看反而挺吸引人的,让人瞄一眼又看一眼,接着便忍不住仔细欣赏——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感觉。杨夫人喂饱了郭京之子后,也对其进行“相貌评估”——这个则十分普通,没有什么特点,属于是大众类型的。
杨夫人道:“丈夫,我们在牛车上发现的这个孩子,你说是什么人放在那儿的?为什么放在那?他的生父母又是什么身份呢?”
杨邦义摇摇头,道:“这些问题都很难回答。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我们进宝胜病坊期间把孩子放在那儿。至于原因嘛,可能是因为家庭太困难,不得不遗弃之,但又不想孩子死去,所以丢在我们的车上。你想啊,如果是女孩,那丢了就丢了,不必担心绝后;可男孩是要传宗接代的啊,哪户人家会随便丢掉呢?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宋朝时期,男尊女卑的思想已深入人心,而杨邦义这样的将门后代更是如此,即使他祖上有穆桂英这样的女中豪杰,也难以改变根深蒂固的腐朽思想。
杨夫人道:“你说他父母以后会不会来找他?”
杨邦义思索了一会,道:“应该会。但是,汴京可有一百多万人口,汇聚五湖人,商贸通四海,想找回孩子,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说的也是,那我们只好收他做儿子,一直抚养下去了。话说回来,以我对那郭京的了解,他会无限期把孩子寄养在我们这里。”杨夫人如是说道。
杨邦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缺钱,夫人你就安心带孩子,我一个人去卖柴就行了。”
“辛苦你了,夫君。”
“哪里的话,应该的。其实夫人你才是最辛苦的,要带这么多兔崽子。”
“行了,客套话就不说了,老夫老妻的。”
“你哪里老了,才二十多,还是这么漂亮。”
“一边去。”
夫妇二人又照例打情骂俏了一阵。
“呼……真希望他们快点长大,好帮我们分担家务。”杨夫人从生完孩子,到离开病坊,再到回家哺乳,一刻未停,此时已然极为疲劳,她喘了一口气,缓缓地躺在床上,有感而生道。
杨邦义给夫人倒了杯热茶,轻声道:“我还是想我们的孩子能成为豪杰。不说了,夫人喝点水好好休息吧,我出去练练,很久没有用枪了,身体快要生锈了。等儿子到了习武的年纪,我们就该把镇家之宝——杨家枪法教给他了。”
“嗯,你去吧。”
杨邦义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一杆红缨枪,拿到屋子后方的庭院中。他们家的屋前为面积较小的空地,屋后则面积较大,且栽有一棵奇异的只有二十来尺高的树——杨氏夫妇当年买下这栋住宅时,这棵树便已生长于此,似乎是前屋主栽下的,可他后来因做生意破产,不得不变卖家产,于是乎房子连通庭院一起卖给了杨夫妇。杨邦义初始以为这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木,直到有一次路过木材市场,见到有人出售此类树木并介绍说是金丝楠,为珍贵木料,他才知晓这株树的宝贵之处。更为难得的是,金丝楠一般生长在南方,而汴京地处北边,是不适合其生存的,可偏偏这棵金丝楠便顽强存活着,确为一个奇迹。所以,杨夫妇便把该树视为坚强和希望的象征,经常来树下乘凉、饮茶、锻炼。
杨邦义注视着金丝楠,目带忧虑。虽然夫妇俩没有对外人提起这棵宝树,但他们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金丝楠可以长到超过一百尺高,若再过得一些年,附近所有人都能看得到它,那时便将是麻烦缠身之时。他轻轻摇头,不再想烦心事,转而握紧长枪,深情道:“好久没和你一起练了,老伙计。”说罢便挥舞起来,演绎出一套赏心悦目的枪法招式。杨邦义是杨门同龄人中唯一一个学到杨家枪法精髓,能发挥其真实威力者。而其他人,顶多只能生疏地耍下招式,论身法、招式熟练度、灵活运用度,均远逊于杨邦义。
外头的嘈杂声渐渐变大,还有许多马蹄声传来,杨邦义立马停下练习,收好长枪出门查看,发现一大队士兵正挨家挨户地搜查着什么。他猛然想到昨夜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闹得全城鸡犬不宁。这时,一名士兵直奔向他,非常不客气地说道:“喂,你昨晚到今晨有没有见到一个抱婴儿的、武功很高的人?”
杨邦义顿生不妙感,不自觉地回头看了自家一眼。那士兵见状,道:“不会在你这里吧?你要知道私藏朝廷重犯,可是要判重刑的,很可能是死刑!快点老实交代!”
“啊!”杨邦义大惊,连忙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藏什么人,家里只有我和我娘子,还有我的孩子。”
“废话少说,让我们进去搜查。”说着招手示意不远处几名士兵过来,也不听杨邦义解释,直接冲入屋内。杨夫人睡得迷糊着呢,却被闯入的士兵吓了一跳,不解道:“请问诸位……有何贵干?”
士兵一眼看到杨夫人床上的三个婴儿,道:“这些小孩是谁的?”
杨邦义也回到屋内,向夫人使了个眼色,道:“这些小孩是我们的。”
“都是你们的?一次生三个?”士兵显然不信。
“啊不是,呃……有一个不是我们的,是我们对面的人寄养在这儿的,另外两个是亲生的。”杨邦义本想实话实说,却不忍心弃婴被这些人抢去,只得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