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铁门启开后,那个被唤作鱼师兄的男子,对着青石广场朗声喝道:“诸位按照早先领到的顺序牌依次进入灵阁!不得大声喧哗!违者取消考核资格!”
人群中分出一小股人流,率先踏入铁门中。大部分人都对躺在铁门台阶下的徐木视若无睹,直接绕了过去。有些胆大的却是从他身上跨了过去。混乱中,有几个人趁机踩踢了他一动不动的躯体。
这一批人进去之后,铁门又暂时关闭。
徐木身体有些麻木,痛感不甚强烈。他若是想动或许也有力气挪动身体。他不想动。有人走了过来。不过不是他预想的方向,所以自然不是他预想的人。
那人轻轻扶住他的左臂,“你若还不走,待会先被人踩死。”
这声音原是那鱼师兄的。
“痛么?”他低声问道。
徐木贴着地面的头轻轻点了点。
“老太爷教训过我,”他说,“遇着知痛的人,倒不好不管不顾。”
“谁不知痛?”徐木声音沙哑的嘲弄道。
“也有几个麻木不仁的。”他的将徐木仰面扶坐在地上,“况且老太爷说,要是能逮着雪中送炭的机会,顺手就送送吧。”
“你们老太爷有没有死?”
徐木借着鱼师兄的力勉强站起,脸上带着刻薄的笑。
“老太爷身体安康。”
“那我他日定要雪中送炭。”徐木盯着鱼师兄,仍旧刻薄的笑,“若是没有雪,我便帮帮你老太爷。”
“鱼家如日中天,”鱼师兄也盯着他,“你那场雪,好比六月飞霜。”
徐木轻轻推离鱼师兄的搀扶,双腿颤抖着站定。他深吸了口气,望向青石广场上依旧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指向他们。
“他们就如同一群蝼蚁。”
人群中骚动起来,显然有人不仅听到他说的话还看到他这带着锋芒的一指。
“而我,”徐木看向鱼师兄,“一条疯狗。”
“我现在见人就咬,”他惨然一笑,“鱼师兄不要见怪。”
“你有怨气。”鱼师兄看着他。
“我不谢你了。”徐木拖着腿朝人群中走去。
鱼师兄走上台阶,他背对着徐木喃喃说道,“你会的。”
人群犹如一道密不通风的墙壁,挡在徐木身前。他拖着腿,一步一步向那堵墙壁走去。人群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们一动不动。无数锋利的目光汇聚在徐木单薄破烂的身子上。
没有人要动。
徐木离人墙越来越近。五步,四步,三步。他又往前迈一步。有个紫衣男子挡在他身前,高眉阔首,居高临下的漠然注视着他。
徐木又往前踏一步。
紫衣男子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面容渐渐变得霸道而可怕起来。
“嗡”的一声犹如龙吟,一把长剑怆然出鞘,传遍整个青石广场。所有人把目光投向铁门前的那个男子。
鱼师兄一身白袍无风自动,一柄长剑斜指地面,傲然立于石阶上,冷眼扫视着青石广场上的众人。
“诸位,考核在即,不要多生事端。”
“任何事。”他加重语气又说道。
“没有通过考核的人,难免有些情绪,希望诸位保重自己为好。”他放缓凌厉的语调,淡淡说道。
人群中安静了一会,旋即慢慢分出一条缝隙。
徐木孤单的身影融入缝隙中。
人群散开又合拢,缝隙张开又愈合。徐木如同一个小点缓缓移动。所有人都凝神盯着铁门,等待下一次开启,再没有人把多余的心思放在徐木身上。
人群最后一次合拢时,徐木机械的走出来,跌倒在地。他想使动力气爬起,力气都不知道去哪了,浑身软绵绵的。
他意识模糊了一会,又感觉有人走来。
这个方向是他预想的方向。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脸庞,手的主人也许忘记要说什么啦,像个傻子似的从左抚到右,又从右抚到左。
这个人是他预想的人。
一滴凉凉的东西落在他脸上。
他笑了一声,“绿丫头,你的泪竟然是凉的,我说你是没心肝的吧。”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同他拌嘴。可怕的沉默使徐木心底有些慌乱。他费力的转头去看她,“绿丫头……”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什么都吞回了肚子里。他第一次看到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仿佛一张白纸,眼眶中止不住的淌下源源不断的泪水。
“你再多哭些吧,你哭起来真好看,比你平常好看一千倍。”
徐木突然笑着对她说。
绿衣女子“啪”的一声打在他脸上,徐木笑容顿时凝固,转变成一脸肉痛的表情。夏若虫恨恨的衣袖一抬,左右随便一抹,把泪水擦去,有些哽咽的叫道,“你再说!”
徐木知趣的闭嘴。
夏若虫还不解恨,手一伸,又在他胳膊上使劲拧了一圈。徐木痛得嗷嗷大叫起来。夏若虫又嚷了一句,“看什么看!”这次倒不是对他,而是几个看热闹的。
徐木有些好笑,看来这小丫头当真发起飚来了。他正失神间,忽然发觉自己凌空升起,竟已被人扛到肩上。
夏若虫“哼”了一声,“呆子,姑奶奶不喜欢背你,怕被你占便宜,你就这样好生待着吧!要是自己不稳,掉了下去,姑奶奶我可不管你疼还是不疼。”
“小爷我硬得很,摔在地上也能将它戳出个洞来,丫头你尽管把我往地上拍。”徐木沉声说道。
夏若虫扑哧一笑,旋即又装作严肃的样子,“你别说啦!我不要听你说话了。你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我爷爷正等着你呢。”
徐木当真听话的不再说什么,任由她扛着,头垂下去盯着地上看。
半个时辰后,徐木恢复了些力气,自己下来走。没过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走到夏成风老人的院子前。
院门大开,夏成风老人远远迎了出来,将徐木扶到屋内。夏若虫匆匆忙忙跑去别的屋不知做什么去了。徐木在一张竹椅上躺下,只觉得周身又开始隐隐作痛。
“小友,”夏成风老人平静的注视着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夏老,我没有灵根。”徐木直接说道。
“是的,你果然没有灵根。”他说出一句让徐木目光霎时凝聚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