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鬼虽断一臂,但仗着手刃,总还是有些优势。
常维其一击不中,自知胜算不大了。可看到千岭岩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自己也打算拼上一死了。
千岭岩忍住剧痛,把枯鬼的断臂拔出,向前抛出,“维其,剑。”
这枯鬼手臂奇长,仅前臂握在手里,就是一柄短剑了。看到千岭岩身上血流不止,面色苍白,常维其紧握枯鬼的断臂,咯咯做声,这断臂里的黑血也被挤出,溅落在雪地上。
常维其得剑,好似变了一个人,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枯鬼看到常维其的表情,不禁吓了一跳,这简直和不多时千岭岩的表情一模一样。最终还是愤怒战胜了恐惧,枯鬼决定一战。他甚至自己觉得荒唐,自己居然会怕一个孩子。
枯鬼俯身前冲,攻了过来。常维其竟不躲避,使一招“殒身不恤”攻了过去,竟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枯鬼急忙变招,这么一变就落了下风,常维其一“剑”快发,划破了枯鬼左肩。
两人又过了数招,枯鬼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后怕。这常维其杀红了眼,全然不顾性命,又加上家里《执灵剑法》自己从小就勤加练习,也算小有所成。千岭岩看的暗暗称奇,心想常维其的剑法就算是在七大家中也算少有了。
两人身上都多处着伤,这常维其攻势丝毫不减,枯鬼却已萌生退意,虚晃一招,夺路而逃了。
枯鬼败走。常维其顾念千岭岩伤势,急忙给他包扎。
二人身上沾满血渍,相互搀扶着终于上了大道,准备进城了。
这时路上已有许多贩夫准备进城了。贩夫们早听说路上有妖怪,多是结伴进城。遇害的贩夫应是贪利早行,才遭此厄祸。
众人看到千常二人,有的便冷眼旁观,怕惹上麻烦。可是还是有人古道热肠,一经询问,知二人所为,把货物撂下,背起二人径直去了千府。
来到千府,千岭岩留客。贩夫称货物还在路上,不好久留,当即辞行。千岭岩打发人去酬谢,人已走远了。
赵伯谦听人通禀千岭岩受伤,急忙派人出去接应。自己则去通知千岭岩的娘亲。
千常二人被仆人搀扶着进了侧院一所雅致的园子。原来千岭岩并非家主之子,而是家主之弟千道玄之子。家主一支,有兄弟四人,是“道”字辈,名为“宗玄明义”。家主千道宗,住在正院。千岭岩其父排行老二,名为千道玄,住在西侧院。
千母听说千岭岩重伤,心急如焚,出门就碰上了千岭岩。千岭岩此时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但是看到其母还是挤出一丝笑容。
千岭岩其母,名为杨依,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美人儿。她仪态庄严,明眸皓齿,眉宇之间散发着一股英气。而此时,杨依整个身躯,都在诉说着焦虑与心痛,眉目之间都是对千岭岩的爱和担忧。她失去了平素的庄严,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儿子的母亲。
千岭岩躺在床上,千母正抚摸着他的手背。
“赵伯,麻烦你去请一下莫医师。其他人都回去吧。”杨依虚弱的开口道。
杨依心里只装着千岭岩,并未在意常维其。常维其也只好退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稍作休息。
这莫医师,名为莫远,有三四十岁年纪,是家主千道宗好友。家中不管是谁有什么病痛,他是随叫随到。可是仗着自己是家主老友态度就不见得好了,所以千岭岩并不喜欢他。
不一会儿,莫远提着药箱就来了。杨依招呼他,莫远只点点头,就开始摆弄千岭岩。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痛的千岭岩都快哭了。
千岭岩心想,你就不能慢点儿啊,你这是要痛死我啊,庸医。受了这样的伤,不管快弄慢弄,总是痛的,只是千岭岩看到母亲心痛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受。自己平素就不喜莫远,所以总觉得是莫远故意整他。
莫远虽然态度冷淡,但是技术是没的说的。不一会儿,千岭岩伤口就被包扎好了。
“多谢莫医师。”杨依躬身行礼,感激的说。
“嗯。”莫远态度依旧冷淡,然后取出两个药瓶,一个红色,另一个是蓝色。
“红瓶外敷,三天换一次。口服的药,我没带,回去就派人送来。蓝瓶给外面的那个,也是外敷。用完药把瓶子还回来,这不是白送的。”莫远起身就走,头也没回一下。
赵伯谦请来莫远,还没退下。
“没事你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赵伯。”
“是,夫人。我听人说,人睡着身子会变凉。所以,少爷休息时,还请多加床被子。”说话时,赵伯谦眼睛一直在看千岭岩,似是有什么深意。说完,就告退了。
现在,屋中只剩下千岭岩母子二人。千岭岩说起事情始末,自然也谈及了常维其。此时千岭岩突然想起,他摸常维其身子时,分明记得常维其身子是热的。也就是说,常维其当时并没睡着。
赵伯谦原来是这个意思,只是自己只是仆人,不好对主家的事指手画脚,所以自己提醒到了就好,至于千岭岩怎么决定,自己也管不了。
千岭岩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便向其母求助。
“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办。现在药瓶就在桌子上,你想怎么处理,娘都支持你。”
千岭岩稍一迟疑,就下定决心。“娘,孩儿身子不便。还请娘把药给常维其带过去,顺便给他安排个住处。”千岭岩想起那个挡在他身前,跟枯鬼拼命的身影,还是决定留下他。
常维其记得自己太过劳累,伏在院中石桌上睡着了。现在他躺在一间干净的房子里,周围都是陌生的事物。他起身,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还痛得很。他看到桌子上有些散碎银子,有一套新衣,还有一个蓝色的瓷瓶,下面有张黄纸。纸上有字,字迹隽秀有力,写着“岭岩敬请常君长留千府,现有碎银二两,以作佣酬。若常君不愿留于千府,碎银亦赠与常君以作盘资。瓶中药外敷。”显然是千岭岩口述,其母执笔所书。
常维其早欲留在千府,自是欣然答应。他推门出去,见天色稍明,原来自己已睡了一夜了。
天色刚明,还冷得很。千岭岩正坐在院中,见常维其出来,开心的笑了。
“少爷,早。”常维其也笑了。
千岭岩一直在等常维其的回复,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也安心了。
“我让王妈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洗洗,今天会有些忙。”
“好。”常维其转身离去。
“没人的时候,叫我岭岩就好了。”千岭岩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枯鬼最近应该会收敛些,可是千岭岩还是放心不下,就让子语去迎迎曲悦。
等常维其洗净身上的污垢,抹上药,整理好衣装,天已大亮了。此时院子里正有三个人在谈笑。千岭岩、曲悦也在其中,还有一个穿粗布白衣的男子,也十多岁年纪,常维其并不认识。
众人见常维其过来,便止住谈话。千岭岩招呼常维其过来,和那个白衣男子相互介绍。果不其然,这男子就是赵子语。
四人正在闲谈,不多时千岭岩的母亲走了过来,“岩儿,你大伯和你岭雪姐姐看你来了,让曲悦和子语先玩着。”
“子语,你带师姐出去逛逛。维其,你跟我来。”
维其跟着千岭岩,到了客厅。只见有一个汉子,气度非常,正端坐在客厅中央。他蓄着长须,只三四十岁年纪,英气勃勃,显然就是千岭岩大伯千道宗了。
千道宗下手是一个女子。这女子正值妙龄,穿一身青白色长衫,秀发如瀑。她皮肤白皙,十指修长,像雪一样洁白无瑕。
这人就是千岭岩堂姐千岭雪,她五官精致,常维其还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人儿,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千岭岩给千道宗、千岭雪问安,就坐在一旁。
“岭岩,伤好些了吗?”千道宗问道。
“有劳大伯惦记,伤已好多了。只是被那妖怪跑了,劳烦大伯发出卫道令,通缉妖怪,以免更多人受害。”
“这...”千道宗有些迟疑,“岭岩,卫道令不是随便发的。我听说这只是个小妖怪,吃的也只是几个行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现在他恐怕也不敢再在卫道城游荡了。”
“大伯,这妖怪在卫道城附近作怪,这事怕是不简单啊。再说行人也是人啊,我们是斩妖士,怎么能任由妖物胡为而坐视不理啊。”千岭岩想起林郊的那具残躯,不免怒气冲脑,言语有些冲撞了。
千岭雪看到千岭岩顶撞其父,十分不满。“连你都打不过的妖,能有多不简单?我看除妖是假,而是你想泄私愤吧。”
“你...”千岭岩知道,在千府自己从来没被别人放在眼里过。难道就因为自己学不会千家的气决,所以连自己想要除妖的意志也要受到怀疑吗?
“雪儿,休得胡言。岭岩,你伤势未愈,这几天你多多休息。那妖怪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千道宗带着千岭雪离开了。千岭岩知道千道宗这么说,这件事就如泥牛入海了。千岭岩不知自己此时的感觉是什么,是愤怒,伤心?还是迷茫。他只待坐在座椅上,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常维其也在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她这么好看,怎么会这么对千岭岩说话?”
冬日天短,不久夜就来临了。千岭岩让常维其早些歇着,自己也回房间了。千岭岩打开房门,见其母正端坐在屋内等着他,叫了一声娘。杨依示意千岭岩坐在他身旁,然后静静的注视着他。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有个三五天。”
千岭岩是知道其父的归期的,只是今天心中郁结,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没话找话。
“你知道你大伯为什么不肯发卫道令吗?”突然杨依轻声问千岭岩。
千岭岩看着杨依,说道,“除妖耗资千金,路人命如草芥。岂有以千金易草芥之理。”
杨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千家乃卫道盟七大家之一,名动四海,普天之下,无不叹服。可千家也为名声所累,堂堂千家岂能为了一只小妖,而发出卫道令?”
千岭岩苦笑,“只因岭岩无能,连一只小妖也收拾不了,堕了千家的名头。要是那天受伤的是千岭雪,不知道大伯还会不会顾全千家的名声。”
“岭雪的话我在后面听到了,确实过分了。她是你大伯的独女,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你别太记恨她。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还来看你了。”
千岭岩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为千岭锋,一个妹妹,名为千岭泠。千岭岩的母亲是侧室,两室素来不和,所以正室的人知道千岭岩受伤,也没来探望。当然千岭岩也没指望他们能来。
而千岭雪在其父的培养之下,自然希望千家如铜墙铁壁一般,毫无薄弱的关节,也因此对千岭岩有些不满。千岭岩也知道这一点。
“娘,千岭雪的话,我记她一辈子。我会让她知道,她自己说的话是多么愚蠢。不过,娘放心,我知道轻重。”
“好。你把工夫都花在了气决上,也没学什么拳法剑招的,这么下去,总是不好的。对了,你的气决练得怎么样了?”
“和以前一样,只练到前两重,再往后难有寸进。”
千家的冰雪诀,前两重只是蕴养经脉,从第三重才算真正的炼气。千岭岩只感觉到自己对气很敏感,可是并不能把气转换为凛冽的寒气,每次寒气生成送入心脉,竟不知所以的消失。也因此千岭岩的气比较温和,对敌时就显得没什么用处了。
“你还要修气决么?”杨依试探的问。
“既然难有寸进,还修它做什么。”千岭岩回答的倒是简单。
“那你打算学什么拳法或者剑法?”
“千家的《至寒剑》,大伯肯定不会给我。”
杨依无奈的笑笑,“岩儿,你就是太贪心了。枯鬼的事也是,你只想着除妖,连危险也不顾了。你不知道,那天可把娘吓坏了。”
杨依不敢说个“死”字,也不敢说什么“你要是有什么好歹”,她害怕任何不利于的千岭岩的事,就是说说也不敢。
“娘,这次你不用担心。维其,这是雪中送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