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周的校园十大歌手比赛拉开序幕,贴海报、发宣传单、联系参赛选手、跟踪整个比赛过程、写新闻稿,着实让青箬忙了个不亦乐乎。等比赛顺利落幕后,青箬就立马开始了自己的兼职之旅,以偿还杨冠超为其垫付的三千“巨款”。在校内奔走了一圈无果后,就开始把目标投向校外。
“你们说发传单靠谱不靠谱?我算算哈,50到80块一天,我发上一两个月也就能把钱挣够了。”青箬盯着网上的一则招聘信息对舍友们说。
“发传单啊?这个活儿可不是好活,我每次逛街,都最烦发传单的。拿着吧,真没啥好看的,还得千方百计找垃圾箱把它丢掉;不拿吧,看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搞的你就像负心汉似的。”薛美说。
“哈哈,说的很形象。青箬,要不你跟我在学校里摆地摊吧。”朱林凑到青箬电脑旁,双手扶着青箬的肩膀说。
“不行不行,我没有在熟人面前那么抛头露面的勇气。再说了,被杨……学长看到了多不好。肯定又说我为了还他钱……”
“奥,原来你顾忌他呀。我说呢,你怎么宁肯去大街上风吹日晒呢。也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天上不会掉馅饼,谁让我们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孩子呢。”
当青箬怀着美美的挣钱梦踏进那家名为“美达”的广告公司时,一下子傻了眼。原来这家所谓的公司,只是一间又小又旧的办公室。门口立着一块斑驳的牌子写着公司的名称,进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掉了漆又布满划痕的红木桌,桌前坐着一个长相凶悍、正在吞云吐雾的中年男人。屋子的角落里堆满了一捆捆用报纸和塑料绳扎起来的东西。
“叫啥名字?以前干过这个吗?”老板看到有人进屋后,放下蹬在桌子上的双脚,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登记表。
“我叫陈青箬。以前没有……没有发过传单。”虽然是倒着看老板写字,青箬还是发现他把“箬”写成了“弱”。“老板,不好意思,箬是竹字头的箬,不是弱小的弱。”
“无所谓啦,我知道是你,发钱的时候不对错人就行了,哪那么多讲究。”
把名字写错又不更正,真够不尊重人的!青箬想再争辩一下,但看到老板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后,生生把话咽回去。
“哪个学校的?看你还是学生吧?”老板再次发话。
“G大的。”
“我就说吧,现在读大学容易了,大学生遍地都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别看你们那么好的学校,不还是要出来给人打工吗?别说你还在读书,就算出了校门的,给人端盘子洗碗的还少吗?找不到地方要的还少吗?”老板脸上鄙夷的神色比他的横肉来的还厚实,鄙视完了大学生,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夸奖起自己来,“你知道我什么学历吗?小学毕业!刚上初中的时候跟人打架,被老师骂了一顿后就退学了。退学后我就开始混社会,我那些光屁股玩大的同学还在准备高考的时候,我就已经自己开公司了。你别看我这公司小,钱可没少挣。我还跟人合伙开了两家羊肉馆。告诉你,当年骂我的那老师现在工资还是一月一两千,我挣的可早比她多了几倍几十倍。你去问问她,现在看不看得起我?我常跟我儿子说,读书算个鸟儿,成绩不好就不好,不读书又能咋样?你老爸不还是照样当老板,照样挣大钱嘛?”
老板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儿乱飞。青箬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等老板从自我满足的兴奋中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青箬轻轻地问,“老板,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那个……工资是50到80块一天吗?”
“我们是按发的张数来算的,发一千张算15块钱。发的比较厉害的人,一天拿80块、100块的都有。你看到墙角的那些传单没?一捆是一千张,你今天先拿一捆去发,明天来的时候领15块钱,到明天再看,发的好的话可以多拿一些。”
“我去哪里发都可以吗?”
“你今天先去东大街发,我会派人监督的,你要是自己把传单扔了的话一次罚款30块。”
“奥,懂了。”青箬从堆成小山似的传单里拎起一捆出了门,出来的时候立马有些后悔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天气已转阴,冷风阵阵,颇有下雨的迹象。青箬想折回去,但一想到老板那张藐视大学生的嘴脸,不禁咬了咬牙,乘公交车向东大街奔去。
在东大街一个繁华地段落脚后,青箬拆开塑料绳和报纸,露出印制极其粗劣的关于餐厅打折信息的粉色传单。风打在脸上,青箬不禁感到一阵阵凉意。好在过往行人不少,让青箬看到一丝希望。青箬挤出满脸笑容,轻轻地把传单递给络绎不绝的行人。一部分人会接过传单,但多是看一眼或者一眼不看就在走出几步后处理了——素质好点的扔到垃圾桶里,素质差的就干脆丢到地上。不一会,传单像被一阵风吹落的桃花,凌乱地堆叠在青箬所立的街道上。而大部分人根本对青箬不予理睬,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即使是两手空着也要斜着身子避开传单,仿佛那单子是极其厉害的毒药。这些都让青箬很是尴尬和郁闷。更让青箬气愤的是,有不怀好意的男子还会故意调侃几句:“美女,长这么好看还干这种活儿,没男朋友吧?要不跟我去吃个饭,我付钱给你。”遇到这种素质败坏中的战斗机,青箬立马收起笑容,一言不发地抱起传单到下一条马路去。
一两个小时之后,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行人都忙着躲雨,匆匆地逃到商场里边去,更无人理睬青箬。青箬后悔今天出门没带伞,心里暗暗责怪老天爷的变脸,却又无可奈何。低头看着还剩一大半的传单,心中异常烦躁。等她来到最近的商场里躲雨的时候,传单已被打湿不少。青箬正在犹豫要不要在商场里解决掉余下的一大半传单时,看到一名保安向他走来。
“小姑娘,原来是你在商场里边发传单,我说楼上楼下跑了那么多趟都没逮到人。你看看,商场里都被你搞成什么样子了?不仅影响我们的正常营业秩序,还破坏了商场环境,你知道清洁阿姨有多辛苦吗?”保安气急败坏地说。
“我没有在这里发传单啊,我刚过来。”青箬循着保安的手势看去,果然商场地面上散落不少的宣传单,而且也是印制成粉红色,规格跟青箬手里的差不多。看来确实是有人比青箬早来了一步。
“不是你是谁啊?你看,都是这样的纸,这样的颜色。看你摸样挺文静的,怎么这么不诚实呢?你赶紧离开这里,再不走我可要把你带到办公室那里罚款了。”保安对着青箬哇哇地说着,引来不少人围观。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青箬眼睛的余光感受到无数张嘲弄的眼神盯着自己。
纵使脾气再好,青箬也无法忍受保安的错怪与指责。就算她曾经有在商场里发放传单的念头,但也毕竟未遂,却招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冤枉。青箬憋了一天的委屈顷刻间找到一个出口,喷薄而发,她大声地向保安丢下一句“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之后,拨开人群跑出商场。外边的雨下得很大,青箬却感觉畅快淋漓——大雨中,路上只有来往的车辆而鲜有行人,漫天大雨稍稍掩饰了她的伤心与失魂落魄。
青箬找到一个大型垃圾箱,把怀里的传单一股脑全投进去。她不再顾及老板罚款的威胁,只有一种解脱的快感。仿佛投进垃圾箱的,不是宣传单,而是这一天遭遇的所有不快。老板的冷嘲热讽,路人的漠视与调笑,保安的歪曲事实,都随着传单的纷纷坠下而跌落。
丢完传单,又一个疯狂的想法在青箬脑海中浮现。于是,这个18岁的姑娘,不顾风雨的侵袭,沿着之前所驻足过的街道,把被雨水打湿、黏在地上的传单一张张捡起来,扔回到垃圾箱里。期间青箬的手机响过几次,都没有接听。直到把街道上自己曾经发放的传单处理干净,这个浑身透湿的姑娘才深深吐一口气,乘上返回G大的公交车。
当淋得透湿,头发上还滴着水的青箬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发现杨冠超正撑着一把伞等在宿舍前的一棵樱花树下。
“学长,你,你怎么在这里?”青箬疲惫的双眼里充满讶异。
“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就打了薛美电话,她说你出去找兼职了,一直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等你了。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杨冠超下意识地把伞撑到青箬面前。
“不用了学长,早就淋湿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放心回去了。”青箬撇开杨冠超,迈上宿舍楼的台阶。折腾了一天,午饭都没吃的她,此刻只想倒头睡个天昏地暗。
“发传单的兼职不靠谱,我帮你找一个吧。”
青箬回过头,隔着雨帘风幕,杨冠超的双眼依旧是那么专注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