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沸腾的府邸总算见着平静了些,一大清早的,门外的出殡大队便已经集结完毕。
按照部落里的习俗,仪仗队的阵容和排列顺序是:开路鬼,左右各一大头鬼,铭旌,其后是一对大锣,身后跟着两排吹鼓手,几对官衔牌,一堂红彩谱,一顶绿呢黑顶的返魂轿,再就是几个大座,包括灯亭、炉亭、花亭、香亭、影亭。
影亭,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因为此亭内放着刑天老爷的遗像,由大夫人特地在村落里找的画师急急忙忙赶制出来的。
在每个大座前,有一与亭绣片相同颜色的八顶绣花大伞,外有八挂香谱。然后是僧、道、尼等。大座由十六人一队抬着,两队人顺着计划好的路线整齐前进。
紧接着是花圈、花篮、花衣、花鞋,全由白色花瓣做成,由于时间紧迫家里又没剩下多少可供支配的银钱了,因此这些俗套的东西,大夫人都尽量节俭。
最后是黑色和白色麻布做成的孝衣,一家人按照位份高低分别穿戴,跟随着出殡大队一起送老爷入葬。
这送葬仪式,最讲究的东西便是棺杠。
按照部落里各人家势、地位、经济力量而决定抬杠的人数。最小的十六人杠、二十四人杠,稍阔的是三十二人杠,最富或有爵位的有四十八人杠,乃至六十四人杠。像刑天这样有“第一射师”爵位的人,自然是得选择六十四人的。如此一来,两队加起来便是百人之多,场面十分壮观。
抬棺材的人旁边还都有双叫响打响尺,指挥换肩、停止、前进、换班等动作。此人在行进当中还有一套行话以示众人。只见杠夫穿绿驾衣,黑红平毡帽上插一鸡翎,米黄套裤,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憨厚老实的人。
大杠前是一顶大红色绣花伞,那是期期艾艾的苍茫中唯一一点艳色。放眼望去,除了这艳红夺目的伞,剩下的便全都是黑白暗淡一片了。
整个队伍行进较慢,有时大座还要落地暂歇。一大座压住阵角,待前边领头的走远,抬起大座在这段一两丈远的路上跑步前进,头儿口喊“落……”,跑起来讲究步子齐,亭子不歪不掂,很是壮观。
刑天病逝这么大的事情,一时间在部落里都闹开了。谁都不曾想到,一代枭雄刑天竟会在而立之年就早逝。亲友邻里们自发的建成穿堂路祭棚,行列停于棚前,将祭品整齐摆放在道路两边的供桌上,隔一段路还会有祭席一座。先前深受刑天恩惠的家庭,会在祭棚处朝着他遗体的方向叩拜行礼,其他众送殡者也会按顺序拜礼。
好不容易将棺材送至葬陵,一家老小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这陵墓里,埋着后羿世世代代祖先的遗体,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
大夫人利索的吩咐着小厮们各司其职,一些无干人等叩拜完毕后皆守在陵墓外面,只有大夫人、二夫人和后羿三人,以及抬棺材的伙夫,才有资格进入陵墓。
三拜九叩过后,后羿跟着母亲出来了,两条腿已是站不直。二夫人方才一直神不守舍的样子,此时率先命人抬了轿子送她回去歇息。
大夫人看了她,只轻叹一口气,无奈到了极点。想不到老爷在世的时候那么宠幸二夫人,她却是个没什么良心的粗俗女子。那些华丽的外表、高贵的家世,现在统统摆在大夫人面前,已经成了不值一文的废纸。
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大夫人的心里还要难受的吧。她与老爷相知相守数十年,尽管期间闹过很多不愉快,但在大夫人心中,刑天老爷永远是那样神圣的存在,他们夫妻间的情分绝不会因为生离死别而消散殆尽的。
料理好这些,大夫人便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去了。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都如鸟兽散。
一路上,大夫人不住的在叹气,她已深深看清楚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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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老爷死后,家用就一天天变得紧凑起来。大夫人遣散了不少仆人,只留下一两个贴心的。二夫人屋里的那几个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她自是不好多问,只是后羿屋里的众多奴才们,一时间被遣的只剩下了玉婳一人。
大夫人其实是想,玉婳勤快又懂事,足以应付那些闲杂琐务,反正家境也不再富裕,多一张口就得多一副碗筷,大夫人实在安排不出那么多的闲钱,索性就让玉婳一个人料理后羿的生活,她既放心,又安慰。
可是,厄运并未就此终止。刑天老爷的病逝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遣散的那些奴才也就不提,剩下的奴才们忽然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染上疾病,他们有和当年老爷临死之前相同的症状:咯血、虚汗、起红疹、忽冷忽热、高烧不退……先前那位老医者早就拿他们这一家子没了主意,说像是得了瘟疫,需要与外界隔离起来,让他们自己自生自灭。
当然,那医者并不是个坏心眼。他年纪不算老,花白胡子却已一大把了,想必是年轻时候钻研医术,费了不少脑筋,这才老的快。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能自医,越是像这样医术高明的人,越没办法打理好自己的身子。好在那医者善良的紧,倾尽所能救护家中老少,且自己寸步不离开府邸,为的就是和他们一家子共同对抗病魔。都说医者仁心,这话一点也不假,那老医者不希望自己将病原带出府邸,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其实,部落里也并非只他这么一位医者,只是其他的医者胆小心细,一听说这一家子得了瘟疫,根本不敢来瞧病。
再后来,大夫人很明智的下令,封锁整个府邸,保证不将病原传到外界去。所有的奴才们都忠心耿耿伺候着,做好了共存亡的打算。只有那个日益疯癫的二夫人,天天吵着要出去,要回娘家。
那老医者叮嘱的紧,大夫人不敢放行,怕影响部落里的其他人,因此只得狠着心将二夫人关起来,每日还照常送食喂水,就是不让她和外界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