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主见这个独眼和尚居然还得寸进尺了,当下脸色就垮了下来:“高僧真难伺候,您还是请吧,我家容不得您!”老庄主说着把地上那十旦米也收了起来,把那晚素斋往桌上重重一搁,已不打算再盛情款待这个泼和尚。
独眼和尚怒不可遏:“好你个死老头子,不识抬举,你等着……你等着……贫僧定叫你的儿子不得好死……”
独眼和尚咒骂了几句,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真是吃力不讨好,这贼和尚什么都没捞到,走前还要留下怨言。老庄主跟两个老婆气得直哆嗦。
就在当夜,他们的小儿子,小珠,突然闹起心口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把那床铺子都快挠破了。老庄主见小珠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忽然就联想到今日遇见的那个独眼和尚,深深懊恼。
“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惹恼了神仙,害得我儿受苦受难……”
两个老婆在边上哭着劝:“要不还是带些米粮去求求那和尚吧?”
愚人堪如此,被人诅咒也是活该,真是枉费了老庄主几十年来斋僧布善。试问那独眼和尚若真是神仙,又岂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可惜老庄主年事已高,爱子心切,没有想清楚罢了。
话说到这里,老庄主急急忙忙地去粮仓,盘出仅剩的八十旦米粮,用大板车装好了,拖到和尚住的庙里请求他救一救自己的小儿子。
谁知那独眼和尚根本不吃这一套,笑嘻嘻地啐了他一口:“老庄主,你能拿出这么多的米粮来赠予贫僧,还真是不容易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贫僧不过是个普通的山僧,不是什么‘活神仙’,你儿子的命,贫僧当真是无能为力啊……”
独眼和尚轻蔑地看了老庄主一眼,就再不说话了,无论老庄主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点头,竟擅自打坐念起佛来,权当老庄主是个透明人儿一般。
老庄主无奈,只得灰头土脸地又回了自己农庄。
这个时候,他的两个老婆哭天抢地的,眼泪都要流成了河。
老庄主一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己小儿子的病情肯定又恶化了,匆匆踱到小珠的床边,发现小珠早已断了气,两眼大睁着,嘴唇乌紫,脸色惨白,显然是死不瞑目。
老庄主这回白发人送黑发人,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好与那苦命的小惠、小珠聚一聚。他这个老爹当得太窝囊,六十岁了也没能保住一个孩儿。
最后还是大老婆发了狠,手指用力攒成拳头,指节泛白,眼神狠狠地说:“老爷,可不能就这么放纵了那贼和尚,咱们得到村首领那里去告他一状,非得叫他赔咱儿子命不可!”
小珠的亲娘,也就是老庄主的小老婆,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一把抹干了眼泪,忿忿不平地说:“姐姐说的对,咱小珠不能白死,肯定是那贼和尚施展妖术,咒死了咱儿子!”
老庄主转念一想,儿子死的不瞑目,肯定是希望老爹给他报仇雪恨的,于是老庄主也抖了抖衣衫,拉着大老婆就往村首领的帐下冲去,留小老婆在家看守着小珠的尸体。
“首领啊,您可得为咱们老两口做主啊,那山庙里的贼和尚真是丧心病狂,就因为老朽不愿给他一百旦白米,他就昧着良心害死了老朽的小儿子。可怜咱老两口晚来得子,一辈子就指望着他出人头地了,如今我儿才长到八岁,就被那贼和尚给害的死不瞑目……”
老庄主一直哭,还要拉着大老婆一起哭,两个白发花花的老人跪在地上直捶胸口,把首领老爷也哭得心都碎了。
“二老快起来,二老也是这农庄的大户,本首领一定替你们做主!”说到这里,村首领就委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去山庙里抓人。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那独眼的和尚就被抓来了,几个抓人的男子不仅把他抓来,还依照吩咐,把山庙上下都翻了个遍,除了找到老庄主先前拖过去的一车子大米以外,还搜到两个浑身插满了银针的木头人,一口小棺材,五面小旗帜。
“这些是什么东西?”村首领问那和尚。
独眼和尚默不作声。
村首领就说:“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打,打到贼和尚招供为止!”
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碗口粗细的木棒子,就一下一下往那独眼和尚的背上砸下去。
寻常百姓受这重袭,口吐三升鲜血也是有的,谁知这几个汉子棍棒打在独眼和尚背后,不仅不见他吐血,而且还看他一点受苦难的感觉都没有,棒子敲击之声,就像是打在鼓皮上一般,吧嗒吧嗒的响着,独眼的和尚背后一点伤痕都没有。
村首领急了,心知这贼和尚会妖术,什么棍棒之类恐怕都奈何不了他,这下就更为老庄主死去的小儿子感到可惜了。
“那贼和尚,快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会巫术?是不是你利用巫术,咒死了老庄主的儿子?”村首领问道,同时抽出一杆青铜大戟,对准了和尚的心口,作势要刺死他。
边上几个大汉见了,都明白首领的意思,也赶紧扔了棍棒,换上大戟,一个个都冲着贼和尚龇牙咧嘴的,仿佛他一说鬼话,这群人就会把他就地正法。
独眼和尚这时才知道害怕了,连连跪下磕头,嘴里只说“不是我做的”,“我不会邪术”,可细问之下,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村首领一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于是一气之下,以首领的权威让汉子们乱戟刺死了和尚。
老庄主心中怒气已除,朝着首领三叩九拜,谢了恩,这才拉着妻子回家去了。
虽然三位老人脸上还挂着清泪,但毕竟罪魁祸首已处死,他们心结已解,此时只想着好生弄一口棺材,安葬了小儿子,别的再也不愿多想。
当时已近黄昏,老庄主郁闷地坐在床上,两个老婆在帮小珠擦拭身体,换上了寿服,抽抽噎噎地哭着把孩子放进棺材里,正要抬出去,老庄主也站起身要去送送,突然就见,门口拐拐拉拉地跑过来一个小男孩儿,嘴里喊着:“爹爹怎么走的那么快啊?儿用尽力气都追不上您!”
老庄主还当自己老眼昏花了,这孩子个头不算高,也是七八岁的模样,老庄主用力揉了下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的幻觉,两个老婆早已经抬着棺材走远了,老庄主就打算盘问那孩子的来历,可是又发现他若隐若现,像是一团模模糊糊的烟雾,辗转之间,小孩已经爬到小珠的床上坐下了,一直冲着老庄主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