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乐客栈,位于开封城城南闹市,是城中最大的客栈,上下三层,共大大小小几十个房间。终日里迎来送往,旅客络绎不绝。今日,那白衣公子一行人正是住进了这家客栈。
时将至子时,天地已经黝黑一片,正是一个人最想要睡眠的时间。但偏偏有人却没有休息。
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潜藏在沽乐客栈二层屋檐上,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体。他就像一只黑猫,踩在屋瓦上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响,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分外清晰。黑衣人伏在一扇窗口之下,小心探头,只见屋中漆黑无声,轻轻推开窗户,跃身而入。
进得屋中,月色清明,黑衣人靠着月光慢慢摸到床边,床头边倚靠着宝剑,床上躺着一人,正是那白衣公子。
黑衣人蹑手蹑脚,但见白衣公子闭目而眠,没有丝毫要醒的样子。黑衣人这才安心,大胆动手去取这公子脱下了搭在床头的白衣。
白衣在手,然而黑衣人却一动也不敢动了,他的肩上脖颈旁已经有一把剑。与此同时,白衣公子已经点了一支蜡烛拿在手上。
“你是谁?竟敢来偷我的东西?”白衣公子现在的说话语气颇有威严,但还是带着儒雅和礼貌。
黑衣人并不答话。
“放下我的衣服,慢慢转过身来。”见黑衣人不言不动,白衣公子再次说道。
黑衣人果真慢慢将手中衣服放回衣架,缓缓转身。
白衣公子伸手要揭黑衣人的面纱。忽然黑衣人双手一挥,只见白光一闪,白衣公子早有所防范,还是唬了一跳,急忙闪避,但蜡烛还是被打熄了。
又是一片漆黑,黑衣人趁机从白衣公子的剑下脱身,便要趁着黑暗逃走。白衣公子自然不让,抢先跳至窗口,挥剑阻拦黑衣人去路。
白衣公子耍起剑来只见剑光森森,剑影重重,完全堵住了窗户这个出路。
黑衣人不愿久留,双手挥动,又射出两道白光。
黑暗中难辨暗器,白衣公子不愿避开令黑衣人逃走,不得不回剑而守,只听“钉钉”两响。
黑衣人抓住机会即欺身而上,左手拇指无名指指弯曲相扣,食指、中指和小拇指三指直竖,直点白衣公子胸口檀中穴。
这一式即快且准,白衣公子心头一凛,立即出左掌相挡。黑衣人并不给其任何反应喘息时机,右手拇指食指相扣,余下三指竖直,直向白衣公子咽喉扫去。应对这招白衣公子自然回剑相防,眼看三指扫来碰到剑必都齐截而落,黑衣人突然变招,不扫白衣公子咽喉,而是右手划拳,只出拇指击向白衣公子的肩前穴。
这一招手上变化精妙无比,白衣公子看出厉害,一时招架不住,只得闪身让路。黑衣人趁机而上撞破了窗户。
二人目光短暂相交,白衣公子却是一怔,惊疑道:“你...你是......”
话未说完,黑衣人已从窗口鱼跃而出,动作迅疾之极。
“别走!”
白衣公子没有披衣服,只穿着内衣裤,但他还是片刻也不迟疑,当即向黑衣人追去。
黑夜沉沉,难见黑衣人的身影,但白衣公子还是不愿放弃。只是没有追出去几步,只听见自己那屋中又传来打斗声。白衣公子当即心中一惊,暗暗疑道:“调虎离山?”
白衣公子急急回身,果然又见一个蒙面人从自己的房中逃出,这个蒙衣人身穿白衣,黑布蒙面,身形明显与刚才那个黑衣人不同,明显更壮些。
蒙面人与白衣公子撞了个正着,白衣公子立即出剑,一出手就是三剑。剑光带着月光,更耀人眼目。
蒙面人似乎不愿缠斗,只蜻蜓三点水,施展轻功踏着屋檐飘然逃走。
这个蒙面人的轻功更高,白衣公子自知难追得上,又怕埋伏陷阱,也就没追了。
中年大汉等人手持兵器从窗口鱼贯而出都将要追去,白衣公子也伸手将他们拦住。
坐落开封府城西,有一小客栈,又旧又小,说它是小客栈已经十分勉强。
时近子时,老掌柜的来到一间客房前,踌躇片刻,轻轻扣了房门。过了有一会儿,客房门打开,正是那秀士。这秀士今日刚到此客栈要了一间客房住店休息。
秀士见老掌柜,颇有些疑惑。好在这老掌柜已年过花甲,老态龙钟,不然有人半夜来敲门不得不让人倍加小心。
老掌柜低着头用他苍老的声音道:“客官......有位公子托我来告诉你,他已备了一桌的菜,请你下楼一起吃。”
秀士略一皱眉道:“什么?肯定是弄错了,老人家,在下只是途经此地,在这儿没有朋友。”说着,秀士便要退回房间里去将门关了。老掌柜忙道:“客官莫急,那位公子还说,如果客官不愿下楼,就让我再转告客官你几个字。”
秀士顿感好奇,不由疑问:“哪些字?”
老掌柜道:“玉观音,巾帕,金陵。”
秀士听了,走出房门从楼上向下张望一眼,老掌柜口中的公子就是谢中航。此刻,谢中航正独自在楼下大堂的僻静角落处,面对一桌的菜肴一筷未动,只是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小酒盅里的三白汾酒。
他相信,掌柜的已经把自己的话全部带到,那么她是一定会来的。
不知不觉倒了最后一盅酒,酒壶已经见底,谢中航没想到这么不经喝,仍不死心地摇晃了酒壶。
这时脚步声响,从楼上款款走下一个姑娘,谢中航只看了一眼,自己的目光和心思便已经完全被其吸引。
姑娘看起来只十七八岁年纪,并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黑发如瀑布直披至腰间,只斜戴一支碧玉嵌珠钗,又有两缕头发梳得顺直垂在胸前。一袭白色的对襟襦裙衣裙,系一条明晃晃的金带至发梢,恍若天上降下的小仙子。
姑娘走至谢中航桌前,微微一笑。谢中航更仔细看她,见她脸如鹅蛋,腮有红晕,眉毛尖尖,双眼卧蚕,鼻梁直挺,嘴角含笑。她的容貌绝不是倾国倾城,但她的样貌看着是那么令人舒服。
谢中航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记忆深处的小丫头。这感觉熟悉却陌生。他的眼眶有些迷蒙了,猛地将最后一杯酒灌下了肚。
姑娘在谢中航身边笑道:“你看够了?”朱唇一点,微笑间露出几颗雪白如碎玉的牙齿。
谢中航当即回过神来,颇觉得不好意思,站起身来不禁笑道:“白面秀士,换回女儿身,原来如此明媚。”
这姑娘正是那秀士。
姑娘一双眼瞧着谢中航道:“你果然是早看出来了。”说着姑娘款款落座,手中又托出那块白玉,眼中含笑,似有深意。
谢中航从容笑道:“玉赠佳人,有私心,却无歹念。”
姑娘微微点头,双手托腮,一双卧蚕桃花眼看向谢中航似笑含笑,问道:“唉,我真的好看吗?”
谢中航不知她会有此问,从来谢中航也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竟是从未有过的尴尬。谢中航只回答两个字:“好看。”回答得却也认真。
姑娘闻言自更是欢喜,咯咯一笑,连她的那双眼睛也在笑,只见眼波流转,双目弯弯,好像两道弯月,谢中航心中荡漾,竟有些看得呆了。
姑娘看着满桌菜肴,忽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鸡丝肉送入口中。
谢中航颇为惊奇道:“姑娘就不怕我是坏人,在菜里下毒?”
姑娘咬着筷,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谢中航道:“如果担心你下毒,我还下来做什么?”
见这姑娘兀自吃了起来,谢中航真是大吃了一惊,但看她不矫情不做作,却是纯真性情,烂漫可爱。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又十分机警聪慧。她一个女子仪态大方,对比之下,谢中航才觉得自己颇有些拘谨了。
“这半夜三更的你哪来的这桌菜?这爆炒鸡丝这小客栈可做不出来。”姑娘忽问道。
谢中航搓了搓手,轻咳一声,颇为得意道:“这就是在下的一片苦心了,就在刚才,在下吵醒了整个迎客楼。”
姑娘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所以都是迎客楼的菜,难怪。”
谢中航道:“没错,迎客楼的掌柜和厨子都被我叫了起来,这银子可没多花了不少。”
林卿瑶点点头,忽将笑容收了。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一剑黑白,心法妙玉’。金陵林家,赫赫有名,林老更是我等晚辈一向所敬佩。而姑娘就是林老的孙女林卿瑶。”谢中航正色说道。只见林卿瑶神态自若,眼睛只看着桌上的菜肴,脸上只挂着淡淡的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谢中航接着说:“半个月前,林姑娘你自金陵离家出走,林家不得不传言江湖,百般寻找,也算近期江湖一大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