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汉子面色愈加难看,粗声粗气道:“爷爷我乃是庞焕,你认得了?”
谢中航听了这话自然很不高兴,心里真想抄起东西打烂这人的脑袋。但现在谢中航只是强压心中怒火,没有发作。他拿起一个杯子给庞焕倒一杯酒,强笑道:“黄河里外,水中阎罗。人称“一刀断黄河”的‘虎牙滩’寨主庞焕,在下岂会不知。”
谢中航这般态度,庞焕明显比较满意,脸色这才稍有和缓。他并不接谢中航送过来的酒杯,而是打量谢中航一番,觑着眼问道:“你是哪门哪派,师父又是谁?”
谢中航自觉无趣,便将酒杯放下,笑回道:“无门无派,自学了几式三脚猫的功夫。”
庞焕闻言冷哼一声,盯着谢中航,眼中更是不屑,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我来找你是因为什么事,你想必心中清楚。”
谢中航揉了揉鼻子,点头笑道:“在下猜到一二了。”
庞焕忽又怒道:“看来前天伤了我虎牙滩十几条兄弟,这笔账你是认了?”
果然没有猜错,与自己所想的一致,庞焕就是为此事而来,否则以他的身份怎么会费尽心思,亲自来见自己这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自己确实干过这档子事,但谢中航自认为没错,也不惧怕什么,便点头承认道:“是。”
庞焕的脸色已是出奇的难看。酒楼里的其他食客伙计,早已察觉到谢中航这儿的气氛异常。酒楼不再热闹,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说话,眼神有意无意地撇向这里,更有胆小者见事情不对忙忙付了饭钱走了。伙计店家都远远观望,都是既忧且怕,只是不敢贸然走近来。因此谢中航周遭的几张桌子早空了出来。
庞焕一双眼瞪大死死盯着谢中航,右手握拳,骨节咯咯作响。他已经十分的愤怒,黄河水帮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大帮派,自己更是成名已久,眼前这个小子,籍籍无名,但敢伤自己的兄弟,真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自己亲自来找他一个无名小卒问罪,这小子竟然镇定自若,分明是藐视自己,藐视水帮。
谢中航看着庞焕,余光却死死盯着庞焕的拳头,他并不想和庞焕动手,但如果庞焕真的动手,自己也决不会吃亏。
“好!”
庞焕大喝一声,既然你认了这件事,那你就要付出代价。”说着便伸左手去握刀。
谢中航斜眼看到,忽然哈哈大笑。
庞焕一怔,咬着牙道:“你笑什么?”
谢中航面无惧色,冷笑道:“我笑名震黄河两岸的庞寨主也不过如此。也是不问事情原委,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这难道不可笑吗?”
庞焕问:“你什么意思?”
谢中航正要说话,庞焕身后有人忙说:“寨主,你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这小子可伤了我好多兄弟呢......”
庞焕察觉出异常,伸手拦住,向前探身看着谢中航道:“你说。”
谢中航道:“好,你的那些兄弟占据虎牙滩专门打劫过往船只这事庞寨主你知道吧?”
庞焕点头冷笑道:“当然,他们是听我调派专门打劫过往客商,陆上同道收过路费,我们水帮也要收过河费。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这恐怕不是你该管的吧?”说道此,庞焕眯着眼,身子微微后仰,明显他是在讥笑谢中航。
绿林规矩,也是江湖规矩的一部分,谢中航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而谢中航本也无意改变。历来就有绿林豪杰之说,他们占山劫道,吃的就是玩命的饭,大唐名将程咬金程知节早年混迹江湖不也是手提宣化板斧劫道,人称“混世魔王”吗?
所谓江湖,凡高山峻岭之处就有剪道的强盗,那凡江河湖泊之处定有啸聚的水匪。庞焕和他的‘虎牙滩’所隶属的黄河水帮就是这天下最大的水盗势力。
谢中航淡然道:“庞寨主误会了,在下不敢。只是你们那些水帮兄弟在虎头滩一带祸害百姓,势强伤人。这些事庞寨主也知道吗?还是说这难道也是水帮一贯的行事?两天前在下路过贵寨地盘,见贵寨几人为非作歹,竟丧尽天良,欺凌无辜,在下事急从权,这才出手教训了他们一番。”
庞焕听了,自己竟完全不知道,回头看时自己带来的那些人都低下了头,再看萧子航端起酒杯一应而尽,神态自若,庞焕已经知道萧子航所说的多半是不假了,顿时又愤又羞。但自己成名多年,怎么能被一个小子看了笑话,黄河水帮的声誉又怎能被一个小子败坏。
此时庞焕的气焰已经荡然无存,他只能心中暗骂这些不成材的手下千百遍。原本自己是来替自己的兄弟出头,替水帮立威的,如今自己却被一个后生逼到了这个份上,自己的手下兄弟失了江湖道义,连自己也是脸上无光。于是庞焕一时恼羞之心成了袒护之意,灭口之念,狠狠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谢中航一怔,道:“庞寨主你回去仔细查问就是了。在下从不枉伤一个好人,若有半点不对,在下这颗人头亲手奉上。”
庞焕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黄河水帮的事我们自己处理,你随意伤我水帮的人,我黄河水帮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谢中航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事到如今,也不再顾忌什么前辈水帮了。谢中航不再谦恭,挺直腰板,冷笑一声,朗声道:“庞寨主身为一寨之主,尚且如此是非不分,难怪手下尽出欺善怕恶的小人,更难怪黄河水帮如今在江湖中的名声如此不堪。”
这话一出,彻底惹恼了庞焕,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由不得他不出手了。庞焕又羞又恼,霍然起身,拔刀出鞘,使足力量,一招‘力劈华山’,照着谢中航面门直劈下来。这一刀又急又猛,分明是杀人的狠招。
酒楼中所有人几乎都以为顷刻间谢中航便会血溅当场,酒楼中顿时一片嘈乱。
一刀照天门劈来,谢中航却迅速起身,将身子一侧,轻轻松松避开。庞焕的刀从谢中航胸前擦过。
谢中航避开这一刀,众人都道这一刀就要劈碎那张桌子。但所有人没想到,这刀口却离桌子一尺停住了。
庞焕大惊失色,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谢中航怎么也不敢相信,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众人看去,原来谢中航身子避开,但左手倒拿,拇指、食指、无名指三指呈钳状,竟抓住了庞焕的刀背。
庞焕这一刀用了其近八分的力量,且此刀为宽刀,本就沉重,又是顺势而下,威力可想而知。但宽刀的力量在谢中航手中竟好像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看着庞焕又羞又恼又狰狞的脸,谢中航微微一笑,道:“人家店主人这么好的桌子打坏了多可惜。”说着,左手一提,庞焕受力,接连退后了两步。
等庞焕站稳,谢中航早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人一闪,就向门外冲去。庞焕的那些手下还没反应过来,谢中航一个燕子翻身,从那些人头顶翻过。
屋内众人只听见外面传来谢中航的声音。“店家,饭钱付了,记得还欠我一盘兔肉。”
声音渐远,庞焕等人追出店门,谢中航早不见了踪影。
谢中航与庞焕等人离开,酒楼这才重新人声鼎沸。众人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津津有味。唯有角落一桌,一个白衣书生,不紧不慢地轻摇着手中的一把描金折扇,伸出他修长秀气的手拿起一小盅酒送入口中,脸上微微浮起笑意,暗道:“谢中航?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