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看着手指一个个屈起来,捏成拳头,上面的青筋爆起,显得有些可怖。我一字一顿的重复,“寂静如山,凌寂山!”
……
再次上路的时候,还是我和馨兰。风陵师太让她跟我一起回东昌府,一是为了吊唁,二来是为了去弄清楚事情始末。
“寂静王未免太过分了!”老师太生气的道!
从东昌府到娥眉,我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这一次从娥眉回东昌府,快马奔驰,我们只花了十天。
馨兰看起来很娇小,但是却很能吃苦,即使这样的疲累,她也依然咬牙坚持了下来。
回到东昌府,我和馨兰走进镖局,就看到了数十具棺木很醒目的摆在大堂,欧阳文全身白服,长跪不起。
早他的身边,居然还有我师傅大环刀蔡镖头,这让我很吃惊,毕竟以他的功夫,凌寂山只用一招便可足以取他性命。
后来我才知道凌寂山来的那个晚上,他在外头跟人多喝了几杯酒,去东城的小寡妇家睡了一宿,第二天才回来,倒意外的躲过了一劫。不过看起来他被吓的够呛,一张黑脸看起来都有些发白。
我一边走上前,一边看了看欧阳文。这个生来便顺风顺水的年轻人,如今的精神显然已经垮掉了一大半,看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
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再没有从前那神采飞扬的样子。
直到看到馨兰的时候,欧阳文才眼前一亮,他盯住馨兰,颤抖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说。
我上前扶起他,“少爷,节哀顺便,保重啊!”
欧阳文呆滞地看着我,很久很久,突然,他趴在我肩膀上哭了起来。他抱着我,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
我强忍住疼痛,默不作声地让他哭。我知道,将悲伤发泄出来是好事,像他刚才那样郁结于心,过后只怕是要大病一场的。
欧阳文哭了很久,哭得很厉害,一直哭到昏过去。
吊唁的人陆续来了,我也穿上孝服,代替欧阳文跪在地上谢客。
馨兰则前前后后地帮着招呼。所幸来的人不多,我们也能对付过去,不像欧阳离生前,龙汇镖局总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
龙汇镖局本来在全国有着很大的关系网,这当中也不乏一些比较出名的好手,但是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就凉,这些跟欧阳离生前亲热无比,称兄道弟的前辈们最终都只是派了一些小卒子来吊唁,有的更是人都不派。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了。
私下里我和馨兰商议,看来指望这些人帮忙报仇,是不可能了。幸好龙汇镖局还有一个最大的后台,欧阳世家!
欧阳文的信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经发了出去,算时间,这个时候也该来人了。
我们猜得很准,第二天,欧阳家族名震江湖的七杰八秀中的七杰之一,“风舞九天”,欧阳若南到了。
馨兰悄悄地跟我说,欧阳若南是欧阳家族最有希望接任下一代族长的人选之一。“风舞九天”指得是他的暗器如同疾风一样凌厉,一眨眼的工夫便可飞上九天之上,而且每每都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出。
欧阳若南出道将近十年了,经历过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为人深沉多智,待人接物成熟老练,重信重义,是武林新星中颇为瞩目的一颗。
欧阳若南走进大堂,先是给镖局里被杀的人上香,然后我还礼。我抬头看他,这是一个比欧阳文更挺拔更沉稳的年轻人,脸上有些沧桑之色,眼眸里偶尔会有精光一闪,显得很是精干。
“文师弟呢?”他问。
“少爷伤心过度,在房里躺着。”我说。
“未请教阁下……”欧阳若南冲我拱手抱拳。
“我叫张清,是龙汇镖局的趟子手,也是少爷的贴身侍从。”我回礼,自我介绍道。
“久仰!在下欧阳若南!”欧阳若南居然没有因为我是个小侍从而盛气凌人,他以平等的方式对我,让我对他大有好感。
只是那句“久仰”显得有些刺耳……
我带他去看欧阳文,进了门,“师兄!”欧阳文看到欧阳若南,失声叫道。
“师弟,我来晚了。”欧阳若南很沉痛的道,“你节哀顺便,别坏了身子!”
欧阳文在欧阳若南的肩头哭了一会,挣扎着爬起来,连声叫道:“师兄,帮我报仇啊!帮我报仇啊!我与寂静王那滚蛋不共戴天,恨不得生食其肉!”
欧阳若南顿了顿,他的神情有点躲避和闪烁,“师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怎么?”欧阳文惊讶的道。
“咱们龙汇镖局总舵,暂时也抽不出人来!”欧阳若南显得有些惭愧。
后来我们知道了,原来这时候南方以及中原的龙汇镖局和巴蜀地区的厉鬼门正是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他们不愿在这个时候招惹寂静岭这样的大敌。
东昌府的龙汇镖局在总舵那边看来本就无足轻重,失了它,大不了总舵那边也就是每年少几千两的分红。跟眼下的大局相比,当然是弃之如蔽履。
至于欧阳文,整个欧阳家族类似的天才少年多的很,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
所以总舵那边的欧阳家族开会形成的最终决议就是:放弃东昌府。当然,他们在前面加了一个冠冕堂皇看似给人稍许安慰的两个字:“暂时”!
……
欧阳文病了,一病就是一个多月。
遇难的人都已经安葬了,一个大大的坟岗子,生前作恶多端或者行善积德的人都躺在了一起,再不分彼此。
吊唁的人也都走了,他们急急惶惶,走得迅速之极,惟恐多逗留一刻,那个江湖五大邪派之一的寂静岭就会把目光对准他们。
现在东昌府这边的龙汇镖局,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显得冷冷清清。
有一天我在大堂打扫灵位的时候,看着欧阳离的灵牌,突然想,“人生还真的是脆弱啊。欧阳老爷一生苦心经营,或者也包括搜刮,总归算也算是置下了万贯家产,千顷良田。现在死后却也就那么三尺之地。也不知道他泉下有知,是否会后悔。”
我叹了口气,然后去看欧阳文。
走近他的房间,我便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失控的吼着。
“世态炎凉啊,他们都不来,都不来!括仓州的龙炎枪,洛阳的王金刀,黑风岭的姜千行……他们,他们可都是我爹生前的结拜兄弟啊,都不来!都不来!”
馨兰在一旁安慰着他:“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计较这些了。来,先把这碗药吃了吧,啊!你……”馨兰突然一声惊叫,“你放开我,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