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乔觉正闭目诵经,突然心窍剧痛,掐指一算,果然谛听有难。
云之说过谛听乃紫薇命中死劫,可他亦必然算过,她是我的生劫。
罢了罢了,若不是我那一口佛气,她也不必有这许多坎坷,是我亏欠她。
从蒲团上起身,对着清风妙音吩咐了几句便驾云前往即翼山。
谛听正想云之是谁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困意朝她袭来,根本无法抵挡。
为什么总是我遇到这种事,幽冥如此,招摇如此,现在又是如此,难道我是天煞孤星,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终于闭眼睡去。
她在一阵儿嘈杂的说话声中醒来的,睁开眼睛,有人摸着她的额头对什么人说话“青儿身子没大碍了,吃几贴补药就好了。”
她脑袋有些疼,依稀记得是因为下河捕鱼,正碰上暴雨倾盆躲闪不及,回来就病倒了。
那人见谛听醒了,放心下来推了她一把“青儿,还不快谢谢你忆寒姐,要不是她的医术高明,你还在发烫呢。”
提到忆寒姐,谛听立刻笑起来,她是个笑起来可温柔可漂亮的姐姐,待人和气仁心仁术,还会绣花种药。
谛听一股脑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忆寒撒娇“忆寒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成天和个野小子似的爬树抓鱼,向你忆寒姐姐多学学什么叫知书达理。”那人揶揄到。
谛听的脸立刻就红了,窘迫说道“阿娘,你怎么老说这些事,忆寒姐姐又不喜欢听。”
忆寒轻声笑了笑,那笑声就像春天淙淙的流水“没事的,青儿还小嘛,回头我让莫生把药送来。”
谛听拉着忆寒的手,从衣服里掏出一颗珍珠,放进她温暖的掌心。”忆寒姐姐,这个送给你。“
“青儿就是为了这个才得上风寒的?”忆寒柔声问道。
谛听笨拙地点了点头。
“青儿以后不许做那么危险的事了,不然忆寒姐姐再也不理你了。”忆寒摸了摸谛听的头。
谛听有讪讪的笑笑,点头答应了。
山上的绿色还未褪尽,山下的稻穗已经沉甸甸地压弯了腰,农忙的汉子们在田间面朝黄土,山上的姑娘们采摘瓜果。
突然有几个姑娘惊声尖叫,是青儿的阿娘被蛇咬了,众人忙作一团。
“阿娘,你要撑住。”小小的谛听跟着大家的后面往忆寒家里跑。
谛听一马当先推开了忆寒家的门,看见莫生正在给忆寒插朱钗。
“忆寒姐姐,你在这儿就好了,我阿娘她被蛇咬了,你快去看看。”急匆匆的拉着忆寒就往外跑。
“莫郎,我去瞧瞧,后院的药材你别忘了收回来。“忆寒吩咐了一句。
青儿阿爹连裤腿都没放下,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了。
“没事,这是一般赤链蛇咬的,它没什么毒性,缚点草药就可以了。”谛听担忧的心情总算安稳了。
忆寒拍了拍她的手“青儿,有我在没事的。”
这句话给了谛听极大的安抚,让她焦躁不安的情绪平定下来。
又过了几天,谛听从河里捞鱼回来,正撞见镇上人们群情激奋向问灵苑赶去,在喧闹的人群中似乎看到了忆寒姐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手里的鱼篓瞬间落地,她得弄个清楚,绝不能让忆寒姐姐受了委屈。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蛇妖...”忆寒姐姐怎么会是蛇妖,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这是忆寒,你们看清楚了。”莫生爬上架满柴火的木架,一脚踢翻点燃的柴火。
有人冲上前去用柴刀插在忆寒的双脚上,“这是蛇的七寸,她很快就会显出原形,这是蛇妖啊。”
“这是蛇妖,你看清楚了,是会吃人的蛇妖。“好大的一条巨蛇,可她也是忆寒姐姐。”
“可是忆寒姐姐从来没吃过人,还一直救人,大家怎么能烧死她?”谛听泣涕涟涟。
大家一定是疯了,全都疯了,不然为什么会拿酒水和油泼忆寒姐姐。
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嘶吼,像一群被激怒的狮子,恐惧成了支配人们行为最大的力量。
那是忆寒姐姐啊,不知道怎么的,谛听看着那么弱小的她,她是那么温柔那么好,没人知道她来自何处,在这里面也没有亲人,她好像就只有莫生。
在妖怪面前,谁都会恐惧,哪怕是面对一只普通的猛兽人们也会恐惧。可那是忆寒姐姐,曾经救治大家的,活生生的忆寒姐姐。
莫生你怎么能接过旁人的火把,那是你的妻子啊,是日日夜夜和你同床共枕的人呐。
她如果要杀你,有多少机会,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你现在却和别人一起杀害你的妻子。
“忆寒虽是妖精,但一生未做坏事,何以如此待我?“烈火的信子吞噬着忆寒的身体,这时,她还在挣扎....
那是忆寒姐姐的声音,她一定是痛苦极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凄厉的声音。
谛听捂着耳朵不敢再听,甚至不敢往那边看。谛听颤抖着身子缩成一团,她不敢去救忆寒姐姐,大家一定会连同她一起杀掉的。
大家烧死妖精,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如果不烧死她,一定会有人被她杀掉的....
这样想着,谛听心里不再那么难受,好像给自己找了理直气壮的借口,一股可以不去救忆寒的勇气。
谛听回头看了看人群,有些女孩子哭成一团,不知是害怕还是羞愧,没有人喊一句放过她吧,她找到阿娘的目光,阿娘捂着嘴巴呜呜咽咽,却没说一句反对的话。
谛听的心像被利爪撕扯着,她侥幸的想着,我什么也做不了,胡乱的冲上去只会被大家当做妖精烧死,我就什么都不做,我不能当好人可我也没有当坏人啊。
可是,那一刻,谛听看见了忆寒的眼睛,是那么的绝望的双眸,以前这双眼睛里只有笑意。
突然想起了忆寒笑吟吟地摸她的头发,想起了她救死扶伤笑对众生,是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几乎就要冲上去救她了,可是心底传来一个声音,谛听,不可前去。
是谁?是谁在说话?谛听是谁?
谛听的耳朵再听不到周围的喊打喊杀,像来到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安静美好。
“谛听,你别跑那么远,心境上的冰还没结厚实,小心掉下去。“一个紫衣童子在岸边拾起她丢在岸边的披风。
一望无际的湖面只有她在翩翩起舞,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清风,你也下来玩呀,我记得你的凌波微步练得可好了。“
“让她去吧,最好掉下去就好了,野丫头一点仙子的样子都没有。“另一个紫衣童子奚落她。
话音刚落,冰面裂开,岸上两人哈哈大笑,眼看着她又要出丑了。
耳边清风一阵,白袍僧人挽过她的腰肢飞过湖面,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和尚生的太漂亮了。
“可有淋湿?”伸手拿过湖绿色披风把她裹了个严实,“不可再胡闹。”
她突然抱住僧人的腰肢,在他的腋下使坏,她实在不喜欢这样冷冰冰的人。
那和尚眉间一蹙一笑不笑,淡淡说到“谛听,以后不许如此。”
谛听?我不是青儿吗?为什么他叫我谛听。
见她半晌不语,和尚有些局促“为师的意思是,以后不许言行无状。“
这和尚真是别扭。
“她是你的弟子,你怎可生出妄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突然听到和尚说。
她有些不解“你念的是什么?舍利子,色不异空是什么?”
“你怎会听见我的腹议?”和尚大吃一惊,“难道有人破了我的封印?”
谛听还想再问什么,眼皮却越来越重,这次又是什么。
再睁眼时,谛听被一个女人推醒“孩子他爹你醒醒,该起床收稻子了。”
一拍脑袋又睡过了时辰,急忙开始穿衣服鞋子准备务农,可是他的耳边却听到:这个死鬼,每天都睡过,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不要再骂了,我不是正起床呢嘛。”叹了口气,拿起锄头顺带了两个馒头。
那女人立刻坐起来“我哪里骂你了?起晚了你还有理了?”
“你嘴上没骂,可你心里骂了。”转过背来关上家门。
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她心里说什么,我怎么会听到,难道我鬼附身了。
路过莫生家的院子,他正在收药材,他的耳边又传来:就这样偏居一隅终老一生,何其幸运。
踏踏实实本本分分是挺好的,于是抬手打了声招呼“莫生啊,好啊。”
这一定是巧合。
突然有几个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儿爹,好啊。“
这次他的耳边传来好几个声音。
一个说:“他家的蠢婆娘被没毒的蛇咬了都要死要活的,真是笑死人了。”
又一个说:“昨天连半亩地都没收,我还以为赶着给他家婆娘收尸呢。”
一个说:“这天看起来要下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完那些稻子。”
他听了只能装作没听到,怎么男人也这么爱说是非,于是加快步子赶到地里去了。
还是土地好,也不会骂人也不会多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割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高高挂在头上,他提起锄头回家吃饭。
远远看见田埂上有人跑过来大喊”青儿爹,快去问灵苑,听说忆寒是蛇妖,大家伙正准备烧死她呢。“
这时候他的耳边又响起:“忆寒原来是蛇妖,平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吸我们的精气,该怎么办,一定要烧死她。”
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些声音,我不想听到,这些令人恶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