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假九真一
有一搭没一搭和张庶叙着话,黄盛脑子里也在思量对这两人的安排打算。
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一年了,黄盛却仍然没搞清楚究竟自己处在唐朝的什么时候,就比如说现在是大唐的咸通五年,可清朝的咸丰年间他知道是清末,唐朝的咸通年间属于唐朝的什么阶段他就不知道了。在书院上学期间他总算搞清楚这个位面的大唐,安史之乱的唐玄宗之后是唐肃宗、唐代宗、唐德宗、唐顺宗、唐宪宗、唐穆宗、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唐宣宗,至于现在当朝的皇帝叫做李漼,因为还没挂掉所以还不知道庙号。
基本上,他当年上初中时学的历史已经被扔到了九霄云外,所以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处在唐朝的什么时代。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后世的满清辫子戏翻来覆去的狂轰滥炸,你要说顺治、康熙、雍正,大家都知道这是清朝开国,你要说乾隆、嘉庆、道光,也知道是清朝中叶,再说咸丰、同治、光绪,就知道是清朝末年,可你要是在大街上随便拦上十个人,甭管什么学历的,只要问他唐文宗、唐武宗所处的时代属于唐朝的什么时期,准保没几个人能答得出来。
这题目的难度,铁定得是《开心辞典》最后几关的级别。
要不是街面上看起来与史书中记述的唐朝景象并无差别,既没有魔兽也没有遮头兜帽的魔法师或佩戴各种兵刃的盗贼、亚马逊女战士或双持的狂战士满大街溜达,黄盛还真担心自己实际上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位面,又或者这个位面的前期历史被上一个穿越者给改变了。这样的情况可是在各种穿越小说里都有过先例,真要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老天在特批他穿越之后,虽然开了一下金手指给了他一个特殊技能,却没将这个时代的历史走向BUG到他脑袋里,更没有韩度大神可拜,所以他也就只能内牛满面的自作打算了。
眼下的大唐,虽然朝堂之上看起来有些龌龊,但仅从长安一城的繁华看得出民生还算平稳,边关也算安靖,上前年不是还打了一个大胜仗,驱逐了吐蕃人收复了凉州。这凉州黄盛可是找了书院里的地图细细辩了位置,确定是在后世的甘肃境内,这说明此时的大唐王朝对西域的控制还算得力,怎么算起来这个时代都属于唐朝中叶的样子。
除此之外,黄盛也对自己很了解,他上辈子就不是当官的材料,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赚钱、赚钱、再赚钱,然后供弟弟上学读书泡妞。没错,供上学供读书是他对老弟义务,也是父母去世时对他的嘱托,至于供弟弟泡妞则是他对老弟的爱!
明知道老弟每次谈恋爱都少不了要被女孩子骗吃骗喝,但他说归说,骂归骂,还是甘愿把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拿给老弟挥霍,因为他当时的人生目标就是把弟弟带大,至少是要供老弟安心的读完大学,至于老弟读完大学自立之后他又该干什么还真没有想过,而他穿越之前将账户里的钱全部转给了老弟后,也算是完结了这个心愿。
但悲催的是,虽然老天给了黄盛再来一次的机会,可偏偏把黄盛送到了这么一个太平盛世,虽然他也很想效仿各种穿越小说里的剧情轰轰烈烈干大事,但让他在太平盛世搞这种要命的活动,难度也太大了吧?
所以,经过来回反复的仔细思量后,黄盛决定眼下的既定目标还是:赚钱、赚钱、再赚钱。
足有大半个时辰,黄盛几乎都要把张庶祖宗八代的来龙去脉都掏了个一干二净,可卢政这小子居然还是没有开窍,无奈之下黄盛只得起身领着张庶再次来到了院中查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便发现卢政的样子比适才张庶喷血的反应还要恐怖,明明已经是九月的天气,夜晚之中凉风呼啸寒意渐浓,可卢政这会儿竟然浑身上下全部湿透,大量的汗液更从头顶喷涌而下,在他的脸上、眉上形成了瀑布一样的奇观。
不用说这一刻卢政的脑中正在经历剧烈的天人交战,张庶用了十几秒就能想明白的问题,可就让他大伤了脑筋。
黄盛一看这样的情况就知道这个事情搞大了,他当年在论坛肆意纵横,笑骂五毛狂喷脑残时用的字句词汇比这还要直白还要简约,可也没谁听说会有人因此真个脑残或是受刺激,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是束手无策。
情急之下,黄盛就想效仿当头棒喝也给卢政来这么一下。可临出手却又怔住,因为黄盛突然发现自己还真不是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起到当头棒喝的效果。
苦思之下,黄盛终于有了计较,掌心光华一闪,将今天余下的最后一个圣光术用了出来,轻轻按在了卢政的头顶,口中以中正平和的语气徐徐吟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有了圣光术的加持,卢政只觉得浑身一轻,从头顶到脚底各种不适之感顿然全消,又听到黄盛口中吟哦,原本四散的目光不由开始凝聚,仔细倾听起来。
见卢政有了反应,黄盛自然不会耽搁,接着念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黄盛所念的,自然是《红楼梦》中曹雪芹借疯癫僧道之口唱出的《好了歌》,并且还把次序做了调整,将养育之恩、男女之情搁在前面,将利禄功名摆在后面,用心颇为良苦。见卢政听完之后身子微微一震,黄盛见机忙用手掌轻拍卢政头顶,低喝道:“痴儿!痴儿!还不醒悟,更待何时?”
说是让卢政醒悟,黄盛自己何尝不是尚未觉悟。人活在世,建功立业,发财致富,贪恋妻妾,顾念儿孙,全都是被情欲蒙蔽尚不“觉悟”的缘故,只不过黄盛比之卢政、张庶多了一世人的生活经历,有幸听得更多,看得更远,因此穿越之后虽未大彻大悟,但层次却要比这个时代的人高了许多,也算是有资格来开导别人。
听闻一曲《好了歌》,卢政的脸色虽然数变,但他的领悟能力却又再一次被满脸了然的张庶给鄙视了。张庶这家伙竟然又一次急速的理解了黄盛这首《好了歌》的内涵,自然对黄盛的敬仰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哈哼!”卢政突然常舒一口长气,将胸中积攒的浊气吐出之后,他浑身一震,神志渐渐清明起来。可在感觉到黄盛按在头顶的小手,却又浑身打起了哆嗦,当然这是因为激动:“上……上尊开释,子俊顿悟矣!”
“去你个蛋,老子都还没顿悟,你就先顿悟了?”黄盛听了,腹中暗骂一句,但面上却是摆出了笑容道:“炼狱无边身为炬,苦海无涯心做舟。你我轮回俗世之人,谈何顿悟?这顿悟者,都是立地成仙成神的大智慧者,倒不如说你我都在五行界,身做五行棋罢了。”
黄盛又是一番忽悠,这段子可是他在网上淘来的经典,虽然不是他原创,但至少他理解了其中含义,用来忽悠一下古人,自然是手到擒来。
张庶对这几话的领悟又比卢政快了好几步,适时的感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错!”黄盛侧头给张庶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跟聪明人交流就是爽快,当即他双手一环便扶卢政起来,连带李寿一块引到了书房之内。
之前跟张庶的一番交谈,黄盛自然不用再费什么口舌去问卢政的家事,交代了卢政日后一并唤他为少主,以及自己身为蜀山地修散仙的身世来历之后,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近日夜观天象,料定明春长安必有大疫,此乃天数不可擅改,却也有机可循。”黄盛此言一出,当即张庶、卢政和李寿三人都是一惊,张庶还好,听了有机可循一句,就知道黄盛有办法,卢政听了却是急切道:“前朝开皇十年,长安大疫,十室九空,疫七万户,十数万人。代宗广德元年,江东大疫,死者十之七八,城郭邑居为之空虚,而存者无食,亡者无棺殡悲哀之送。大抵虽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弃其骸於田野,由是道路积骨相支撑枕藉者弥二千里,春秋以来不曾书呼。”
卢政所说的这两次瘟疫都是华夏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两次重大爆发,隋朝的开皇十年(590年)长安城中爆发的瘟疫致使城中七万户居民销户,罹难人数有十几万人之多。而代宗广德元年(763年)的这次发生在江东的瘟疫更严重,具体死了多少人无法统计,只知道路两旁延绵的尸骨残骸居然有两千里,春秋战国以来的史书之中都没有记载过如此大规模的瘟疫。
而现在,黄盛夜观天象,居然说明春长安就会有大瘟疫爆发,这还不把人给活活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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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在古人看来瘟疫这种事情可不是能够随便拿来乱说的笑话,要是寻常百姓如此说道,少不了会被官府抓起来治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或者流放千里,或干脆一刀杀了。可眼下这么说的可不是别人,而是有大神通并且还是转世应劫的地修散仙,那这事就肯定假不了。
卢政毕竟年轻,自顾自的将之前两次大瘟疫回顾了一番后,便再次跪下乞求黄盛挽救长安百姓。心思机敏的张庶自然不会点破黄盛早已成竹在胸的事实,也跟着一同跪下,再请黄盛给出治疫之法。
“办法我有,却要子俊广灵鼎力相助。”黄盛等的就是这一刻,便示意李寿,取出了一个木盒和一个小布包裹,便招手道:“子俊、广灵,且来瞧瞧此物。”
“咦!不就是胰子么?”两人上前一看,卢政首先便认了出来木盒之中的东西,而跟在后面的张庶却没这么猴急,却定眼去瞧布包中的另一物。
“不错,此乃西市奇珍阁售卖的下品胰子,一块要一贯钱。”黄盛伸手指着木盒,木盒之中装的是一块看上去颜色有些暗红的胰子,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不足后世某品牌超能皂实惠装的一半大小,属于中档产品,却价值足足一贯铜钱。
不过张庶此时却是拿起了布包之中一块白亮的东西,奇道:“此物也是……也是胰子?”
黄盛点头笑道:“子俊与广灵且仔细瞧看,二者有何不同?”
两人闻言,卢政便取了盒中胰子与张庶手中的胰子比较起来,盒中的胰子颜色暗红,内里密布着各种的微粒,闻起既有淡淡的玫瑰香味,也有一丝药材的味道。而张庶手中所拿的胰子却是通体奶白,洁如羊脂,闻起来也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内里也没有药材残余的微粒。
两人都是饱读诗书的文士,也都是行侠仗义的游侠儿,可却对此物一窍不通,便你瞧我,我瞧你的一脸愕然,全然不明白黄盛拿出两块胰子来到底想要说明什么。
黄盛见他俩茫然,便向张庶笑问道:“广灵,你世居长安,又是官宦人家,可知这胰子的用处?”
“回禀少主,此物可沐浴,又称面药、口脂,秋冬物燥,涂抹于口面,可治冻疮。早年是为皇家御制之物,与百官鲜有赏赐,而今商家逐利,方才得以在市井行销……莫非,此物可治瘟疫?”张庶侃侃而谈,却是又一次灵光一闪,得出了推论。
“不可治,却可防!”黄盛点点头,开门见山道:“如长安百姓家中,户户都能用上此物沐浴洗身,洁面净手,可防瘟疫。”
“户户都能用上此物,便可仿住瘟疫?”卢政听了眼前一亮,可张庶立马给他泼了冷水道:“长安在籍二十余万户,每户便只一块,也要二十余万贯。”
卢政张了张嘴,二十余万贯这个数目放在唐朝,当然是天文数字般的存在,别说制钱,就算换成金银只怕也得堆成小山一般高。
不过张庶虽然泼了冷水,但他脑中略一思量,却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这块看起来白如羊脂一般的胰子上。刚才黄盛点出了盒子里装的胰子是价值一贯的正货,却没说明这块看起来卖相更好的胰子出处如何,且适才还让他俩分辨两者之间有何不同。当即张庶拿起羊脂胰子摸了又闻,闻了又舔,竟然咬下一块在口中咀嚼,最后竟吞了下去。
见他模样,卢政也开窍了,待他啃了一块之后,也接过来闻闻舔舔,也咬下一块尝鲜,见他二人模样,黄盛的肚子快要笑爆,可面上却还忍着保持轻度的微笑。直到两人都自摇头解不出其中道理,黄盛这才笑问道:“这块白玉胰子,比起奇珍阁内作价十贯售卖的上品胰子如何?”
张庶家中也是官宦人家,这点识物的本事还是有点:“便是御用的贡品,也比之不如!”
黄盛又问:“若作价,能值得几贯?”
张庶略略一想,却不敢估得太高,便试探着估价道:“宫中御用的贡胰,据悉是每块二十八贯,这白玉胰子便估三十贯也不算高,只不过需配以上好的盛器。”
黄盛听他如此估价也算中肯,不由笑道:“是效买椟还珠之故么?”
张庶反应极快,便道:“少主,广灵于市井之中从未见过如此胰子,莫非此物是少主所制?”
黄盛不答,突然语气肃然道:“欲救长安百姓,须得大量制造此物,你二人可愿意破家行此善举?”
二人闻言一呆,却是卢政反应较快,抱拳急道:“少主,子俊家财约有万贯,若能救得十数万长安百姓,破家又有何妨。”
而慢了一步的张庶听卢政如此说道,面色不由微微一红,也表态道:“回禀少主,广灵家中产业、田地若是尽数变卖,当可筹措数万之资。”
“好!”黄盛抚掌大笑而起,想不到这二人一开口,就能筹得数万贯之多,当即道:“欲行此事,也不用破家,你二人各筹五千贯做本,山人自有妙计。”
当下,黄盛又如此这般的细细交代了一番之后,便命二人分头行动。
待二人走后,黄盛这才嘘出了一口大气,今夜对他来说可是在危机重重之中又惊喜连连。
一来他今晚原本只准备忽悠卢政一人,却不想卢政把张庶带来,这同时忽悠两人的难度自然要比一人大多了,虽然本山大叔的“卖拐”三部曲他都看过,但始终不是职业的仙人跳玩家,万一露馅乐子可就大了,所以这也能算作是一局后果不堪设想的赌博。
二来,他没想到张庶实际上比卢政更聪明也更好忽悠,实际上智力水平达到了张庶的这个程度,普通的忽悠手段已经是不会起什么作用了,但好在黄盛还有杀手锏可用,一团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祥瑞比万语千言的忽悠管用多了。
三来,黄盛没有想到这张庶和卢政居然家财颇丰,于他的赚钱计划大有助益,要知道眼下桌子上摆着的那块用木盒装着的胰子,可是李寿用三月的长俸所买,让他买时还见他脸上止不住的肉痛。
二人走后,黄盛足足沉思了有小半的时辰,将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从头到脚又梳理了一边,并把自己信口说出的谎言又再一次加深印象,以防日后口误。今天晚上黄盛可是说了一晚上的谎话,不论是他的来历还是他编造的大瘟疫,可以说说他从头到脚都是假货,可恰恰他的圣光术是真的。如果没有圣光术这个金手指技能,那夜他便救不了卢政,今夜救不了张庶,正因如此即便他说了九分的假话,只要这一分是真的,一切便是天衣无缝。
韦爵爷曾经总结过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九分真话,一分假话,但搁在黄盛这里却反了过来,于他而言,只要有一分是硬顶硬的真家伙让人无法质疑,其余九分便可随便忽悠,这也能总结为假九真一理论吧!
让卢政和张庶各出五千贯做本,两家合起来便有万贯,足够黄盛展开他的发财大计。心情大好之下,黄盛便将两块胰子轻轻一推,笑道:“寿伯,这胰子拿去给福婶用吧!听说寿伯家中还有一子一女,如今在作何营生?”
今天晚上从头到尾见识了黄盛手段的李寿,此刻对黄盛对仰慕和崇拜早就从忠心耿耿升级为死心塌地,听说黄盛竟然把价值数十贯的胰子赏给自己浑家,李寿可不敢得瑟推迟,急忙效仿两个游侠儿那般下跪行礼,口中忙不迭的答道:“老仆回少主的话:老仆的大儿子李福眼下在老太爷府中做执事,二娘嫁了府中陈管事的三儿,哪知这孩子命苦,年前守了寡,蒙老太爷见怜,也在府中做些杂事。”
见寿伯行此大礼,黄盛觉着有些别扭,便起身上来扶道:“寿伯,你这可是生分了。日后不论有没有外人,你都不用行跪礼,旁人唤我少主时,你须得唤我郎君,可记下了?”
随后黄盛想了想又道:“嗯!你明日捎个信给李福和二娘,便说福婶腰疾发作,要两人前来照顾,以后也不必回老太爷府中了,便做咱府中的管事吧!”
“对了寿伯!”黄盛接着道:“日后也不要自称老仆,我唤你一声寿伯,你要当起来。日后你便是这黄府的大管家,这一家子的事项可都担在你身上,你的年俸嘛……就先定在一年百二十贯,福婶、李福和你家二娘便先减半,每人年俸六十贯。”
“是是!郎君大恩……”李寿闻言抽噎起来,顿时泣不成声。
黄盛只得又好言相劝了几句,安抚了李寿情绪,之后觉得精神大好,亢不思睡,便挑亮油灯奋笔急书起来。
这半年他虽然多是在学堂里混日子,但私下还是刻意的练着书法,此刻虽不至笔走龙蛇,但写出的楷体也算是四平方整。黄盛一连书写了好几页纸,只见上面除了有制造肥皂所需的各种原料之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及一份所需匠人的名单,但稀奇的是这上面不但有铁匠、木匠,还有补锅匠、匝桶匠、裁缝、鞋匠、酿酒师傅和榨油郎,从名单上还不知道黄盛究竟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