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目所能及或不能及的天下,最为繁华的地方莫过于长安。而长安最为繁华的地方则是东西两市。
东西两市在贩卖物品上,别无二致。
只是西市位于郊外,除去作为丝绸之路的开端,各国商队络绎不绝。一般卖的大多是衣、烛、饼、药等日常用品面向平民开放。
东市毗邻大明宫,宫周围坊内多是皇宫贵族和达官贵人的宅邸,故市上所经营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需要。
苏将军走在最前面,后面苏夫人和苏雨荷左右围绕着秦慕白嘘寒问暖。尘心跟着姬无命走在最后面。
“师姐夫,你说我这打扮的怎么样?”尘心问着一旁的姬无命。
他已经脱掉了那身朴素的麻布道袍,换上了一身月白丝绸袍子,外面罩着一件青纱外衫,上面绣着鹤,松,云。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块儿逍遥巾束在头顶。背上还背着把别致的桃木剑。硬是衬出了几分仙风道骨。
“啧啧,你这衣衫做工比那朝廷的花楼机还精致些。”姬无命摸着尘心的袍子啧啧称奇:“你一个道士还打扮的这么花哨?”
“这算什么?前几天有一个云游归来的长老,穿的可比我艳丽多了,大红色的袍子,不比我花哨的多。”尘心一把拍掉姬无命的爪子:“师傅说了,人后随便穿,人前一定要打扮的是那么回事儿,这样你救那些小姑娘啊,女施主啊才会有后文。”
姬无命恍然大悟:“难怪我看那书里动辄就是头戴一顶束发乌金冠,两根短翅稚毛,身穿一副铁水穿成宝甲,腰束百花虎头腰带,原来是这样啊。”
“废话,不穿的显眼点,姑娘怎么会注意到你。”尘心说。
“只怕姑娘还没注意到你,敌人就先注意到你咯。”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将军已经和他们并排走在一起:“战场上敢这样穿,哪怕是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所以我现在才换上啊。”尘心说道。
国子监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大理寺很快的封锁了现场,进行勘察。毕竟国子监就是长安城郊,凭空出现这么大一条蛇妖,就连天师府的优秀弟子都遭其毒手,这引起了圣上的重视。
当事人姬无命在大理寺象征性的询问过后就被苏雨荷带回了家。说是要带他出去压压惊。姬无命知道那只是苏雨荷的口头说法,实际上是给阔别已久的秦慕白接风洗尘。
“诶哟,这不是苏将军苏夫人,还有苏少卿么?”怡红楼老板远远的看见苏将军一家,笑得花枝乱颤的迎了过来:“姬少爷也来了啊,下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的可担心死你了。”
姬无命耸了耸肩膀:“还是担心裴公子吧,他可吓的连床都下不了了。”
裴昱的脚原本就是崴了一下,姬无命帮他摸了摸也就晚上就能下地走路的事儿,问题就出在尘心这个不经脑袋的人身上。他进了长安城,被眼前的繁华景象糊住了双眼,勾走了魂儿,直接把背上的书箱往地上一甩。
这一甩不要紧,就是把裴昱甩了下,然后姬无命的躺椅恰巧砸在他脚崴的地方,直接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不是说大理寺封锁了国子监么?苏少卿不用去监察工作?”老板娘拉起苏雨荷的手摩挲着:“瞧瞧这么漂亮一双手,用来拿刀真是可惜了。”
苏雨荷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指了指后面的秦慕白:“蛇妖都被这妞儿杀了,我还去干嘛?”
“诶哟,这姑娘长的真俊呐。”老板娘看见苏雨荷身后的秦慕白,两眼冒光。
“可惜这么好一个姑娘,要嫁给这个臭小子。”舅妈搂着秦慕白叹息道:“糟蹋了这么好一个姑娘。”
“哪儿能啊,这和姬少爷站在一起,不是郎才女貌么?”老板娘眼角不自然的抽了抽,迟疑的说了出来这句违心的话。
“得了得了,少在这儿废话了,给我挑一间包厢。”苏将军打断了老板娘的溜须拍马,将一锭银子递到老板娘手中。
老板娘面露难色,将银子推了回去:“实不相瞒,苏将军,今儿个咱怡红楼被包场了。”
听到这话,不仅是姬无命,就连苏将军也大吃一惊。
怡红楼的费用昂贵,在长安可是久负盛名。就连皇上,都说倘若自家手下能有座怡红楼这般大规模的酒楼,最少能省去国库一半开支。
苏将军一年的俸禄是纹银五千两,在怡红楼吃上一顿,最少也得个一千两。今天苏将军也是为了给自己外甥长脸,才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寻常官员豪绅包下一间包间在长安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而今竟然有人直接把整个怡红楼包了下来。这到底是多么有钱,亦是多么败家。
“长安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肥只羊?”苏雨荷摩拳擦掌的问道:“刚好我想弄匹汗血宝马,改明儿有空了去找下他?”
“不是我低估少卿你。”老板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人的武功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也不是少卿能惹的主儿。”
“这长安除了大明宫里面那对夫妻,就没一个我苏雨荷不敢动的人。”苏雨荷怒道:“开玩笑,也不看我苏雨荷是何人,天策府就不说了,这大理寺里我可是最年轻的少卿,武功想必也是最高的。这长安有我不敢惹的主儿?”
“太史令白泽。”童稚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压过苏雨荷。
“拜见无垢师叔。”秦慕白和尘心一同行礼。
“师侄们长途奔波,劳累你们了。”那日在国子监的小道童手持拂尘,走下来冲苏将军和苏夫人行礼:“小道无垢恭迎苏将军,苏夫人,苏少卿。”
“见过无垢道长。”苏将军还礼。
苏夫人直截了当的问了在场诸位都想问的问题:“这怡红楼是太史令包下的?”
“家师算到今日有贵客来此,特令我包下怡红楼,恭迎各位。”无垢娓娓道来,声音还是孩童,语气却和混淆官场多年的老人无异,一样的成熟,稳重,一样的滴水不漏。
“请诸位随小道前往,家师早已恭候多时了。”
往日里应该觥筹交错的怡红楼里,现在一片安静,想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姬无命现在还心有余悸,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张轩翎和秦慕白,自己已经死了吧,还说要请他们在怡红楼吃饭的,转眼间,就只剩下自己和裴昱了,姬无命心里一阵唏嘘。
姬无命一行人跟着无垢刚走到顶楼,正对着楼梯的包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早听闻天策上将苏北望将军武功高强,气势不凡,今日一见当真令贫道折服。”
分明是一样的衣服,穿在尘心身上和穿在窗边塌上那人身上却是两种效果。一个勉勉强强的算是有些仙风道骨,而另一个则可以说是仙人下凡。
“苏某一介武夫能得到那世人口中,仙风道骨,神机妙算的太史令如此夸奖,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苏将军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拜见师叔祖。”
“拜见师叔祖。”
秦慕白和尘心毕恭毕敬的向塌上那人行礼。秦慕白永远面无表情就不说了,刚刚对着无垢行礼的时候尘心还是一脸不服,而对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史令,尘心一脸敬重,那作揖的姿势,比教科书上还要规范。
“辛苦你们了。”白泽微笑道。
“太白长老还没来?”尘心四处望了望,费解的问道。
“下午的出的事儿,天师府折损了弟子,太白师兄当然要过去慰问处理。”夜风吹的有些冷,无垢将拂尘搁在桌子上放下窗边的竹帘回答道。
苏雨荷一脚踏在白泽面前的棋盘上,棋子哗啦啦的掉落了一地:“你这是当主人的态度?我们走了半天?你在这儿坐着?还敢说我惹不起你?”
“雨荷,不得无礼。”苏夫人焦急的叫着苏雨荷,自家女儿的脾气自己最清楚,她可不舍得白泽那美如冠玉的脸被苏雨荷打的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你这丫头,还不回来。”
“无妨,苏少卿还真是如传闻所言,骄横跋扈,英姿飒爽。”白泽微微挥了下手指,地上掉落的棋子,黑白分明的飞回了棋盘上,和刚刚落子地方毫无偏差:“近日西域那边来了批汗血宝马,贫道自作主张帮苏少卿留了一匹在太史局,不知少卿何时有空去取,还是我令人送到将军府上。”
“不,怎敢劳烦太史令,改日小女亲自上门去取便是了。”苏雨荷正襟危坐,一脸乖巧:“难怪《诗经》说言念君子,温润如玉,这句话简直就是再形容太史令大人。”苏雨荷瞬间忘记自己气势汹汹的是要教训这个太史令的,让那些人看清楚这个出了大明宫没有她苏雨荷不敢惹的人,在汗血宝马面前,苏雨荷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太史令肃然起敬。
“好了,有什么事边吃边说吧。”白泽从塌上下来,一旁的无垢为他穿好鞋。
这波哔装的我给满分。姬无命在心里暗暗鼓掌,刚刚苏雨荷一脚踏上去的时候,姬无命早就做好看见这个可能是自己未来上司鼻青脸肿的样子,结果他竟然还能气定神闲的三言两语,就把苏雨荷给哄住了,就冲这份儿,姬无命都觉得这个人被传得神乎其神是应该的。
酒过三巡,白泽和苏将军坐在上座,旁边是苏夫人和苏雨荷,姬无命和秦慕白坐在一起,下座坐的是尘心。无垢在旁边收拾盘子,给各位倒酒。
做工精致且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菜肴,让即便坐在下座上也没什么不快的尘心很是满足,他风卷残云的收拾着桌子上的饭菜。
白泽不仅和舅舅相谈甚欢,就连舅妈和表姐也能交谈融洽,这让给秦慕白夹菜的姬无命由衷的佩服。舅舅那边的官场沙场之事,白泽知道就算了,舅妈和表姐这边的女儿八卦,闺中秘闻,白泽都能对答如流,甚至道出一些舅妈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姬无命不禁愈发的敬佩白泽。
等到三个人说了半天,终于没词儿的时候,姬无命乘机开口问道:“太史令大人,请问…太史局……供奉是多少?”
白泽握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愣了会儿回答道:“我本以为你会问我看中你哪点,没想到你问的是这个。”
姬无命吐了吐舌头:“因为这儿是怡红楼啊,你竟然能包场,我实在太好奇了。”
“太史局的供奉比较少,一年只有两千两纹银。”白泽一杯酒下肚,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不过那些达官贵人,皇室贵族,夫人小姐会来太史局算命求签,托他们的福,贫道这些年也算小有收入,顺便一提,那些女儿家的闺房秘话也是从这儿知道的。”
“看秦慕白都来了,想必我家外甥应该不是留在太史局,而是去蜀山吧?”苏雨荷不停的戳着苏将军的腰,苏将军搓着手,略带拘谨的开口问道:“不知太史令是看上我家外甥哪点?竟然让你如此破费。”
“说实话,我哪点都没看上。”白泽想了想坦白道。
“噗,那你还收他?”苏雨荷一口酒没忍住喷出来,湿了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白泽的苏夫人一脸。
白泽递给苏夫人一块儿手巾,苏夫人一脸娇羞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擦干脸上的酒水,顺势把手巾收进了怀里。苏将军见惯不惯的继续吃菜,苏夫人炙热的目光,让白泽白暂的耳朵浮现出些许红晕。
”没办法啊,我一位打不赢的故人说要收他为徒,强迫我的啊。“白泽苦着脸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想。“
苏夫人大吃一惊扭头问姬无命:”你小子什么时候傍上了这么粗一根大腿?“
姬无命也是同样的惊讶:”我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厉害的人?“
“那么贵公子,要不要考虑下来我们蜀山。”白泽笑的如熙和春风。
“这事关系到无命的将来,还望太史令给我们些时间,让我们慎重考虑下。”苏将军说道。
姬无命附和道:“虽然已经大概猜到是这样,不过从你嘴里听到还是有些震撼,能否让我缓缓?”
听闻苏将军的话,尘心咋呼道:“多少人想进我们蜀山还进不来,师姐夫你倒好,师叔祖亲自请你,你还不去。”
埋头吃饭的秦慕白抬起头冷冷的扫了尘心一眼,尘心立马闭上了嘴,乖乖吃饭。
一旁的无垢冷笑着,其中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无妨,贫道就多等几天吧。”白泽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般,欣然接受。
“只不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还希望诸位尽快下决断。”
“那是那是。”苏将军举起酒杯:“来,白大人在陪苏某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