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这辈子见了很多漂亮的姑娘,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独得盛宠多年,一人称霸后宫,就连青莲剑仙都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写到云想霓裳花想容。有红衣纵马长安街的苏雨荷,和这个大理寺少卿的蛮横,暴力好家世一同传遍长安的还有她的容貌,英姿飒爽,浑身上下都是气场,往那儿一站就是焦点。还有那西湖畔的公孙大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手剑舞惊鸿,如九天玄女下凡……但无论什么样的姑娘,都有或多或少的缺点,能做到完美无疵的只有那花楼画圣,吴道子笔下的仕女图。
此时此刻,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人,正一脸漠然的站在自己面前,冷若冰霜,气势凌冽。
姬无命扯了扯裴昱的衣领,偷偷摸摸的擦干了他嘴角的哈喇子。
“把他带远点,你在这儿,我展不开手脚。”女孩儿冲姬无命说道,明明是关怀的话语,却没有丝毫的感情在里面。
姬无命点了点头,双手从裴昱腋下环过去,艰难的将裴昱抱起来,往后拖了十几步远,累瘫在地上。
看着姬无命满意的拍了拍手,女孩儿问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看看话本子,听听书,想下你。”姬无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你们认识?”裴昱挺着姬无命说着腻歪的话,昨天的饭都要恶心出来了。
“咳咳。”姬无命咳了两声,郑重其事的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秦慕白小姐。”
当今圣上热爱戏曲,选坐部妓子三百,教于梨园。世间戏曲成为一种风尚,长安尤为严重,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戏院。裴昱曾经自家母亲去过一两次,听过一出讲述貌美女子爱上丑陋男子的故事,其中俊俏的反派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裴昱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个反派,而姬无命和秦慕白分别是牛粪和鲜花。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唯一的遗憾就是脸上像冰山一样什么表情都没,居然是那个长相只能还算是清秀的,终日里耸拉着脑袋,满脸衰相的姬无命的未婚妻?裴昱觉得自己的在做梦。
“师姐,等等我啊。”呼喊声打断了裴昱世界观的崩塌:“太白长老也是,你也是,一个两个仗着会御剑,都不等我。”
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麻布道袍,不同于天师府道袍的精致,只是寻常的用针线缝制,倒也算得上是干净。手里还拿着一捧青草,正当姬无命好奇他为什么拿着一捧草的时候,后面不紧不慢的跟来了一头小毛驴,嘴里还嚼着草,毛驴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钩蛇,也没有被吓住,抬起头从少年手里扯出一把草,继续咀嚼着。
小道士把背上的书箱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竹简。“诶哟,这么气派的地方,也没个水的,怎么还有条这么大的钩蛇。”小道士后知后觉的发现远处被飞剑困住的钩蛇:“师姐,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收拾了它?”
“不是,我来的时候它就这样了。”秦慕白从小道士背后的书箱里拿出一卷竹简:“把他们带远点。”
小道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两个人。
“小道尘心。”小道士像掐小鸡一样,一手姬无命,一手裴昱,几个跳跃,已经在几十米外的敬一亭楼顶上:“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姬无命站在十几米高的楼顶上,风吹的他衣衫猎猎作响,连同他的双腿在空中不停抖动,他哆嗦着说道:“免贵姓姬名无命。”
“裴昱。”
“原来你就是师姐朝思墓想的那个姬无命啊。”尘心看着面前不断哆嗦的人,小声嘀咕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嘛,不过既然是师姐看上的,想必不会太差,那钩蛇是你打伤的吧?”
“不是,是我师兄。”裴昱乘姬无命还没有厚颜无耻的认定钩蛇是自己打伤之前,抢先说道。
尘心一脸失望:“你师兄是谁?”
“张轩翎。”姬无命恨恨的回答道,裴昱毁了他建立光辉形象的时刻,再加上尘心脸上写满了失望两字,这让他有点儿尴尬。
“天师府五子的那个张轩翎?”尘心失望一扫而空,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兴奋:“他人在哪儿?”
提到这个裴昱眼睛有些微红,虽然认识没几面,但这个便宜师兄拼上自己的性命让自己逃跑,这让裴昱很是感动。
姬无命冲远处的钩蛇努了努嘴:“诺,在哪儿呢。”
“他不是挺厉害的么?”尘心说道:“看来名不副实,只是个花架子。”
“可能吧,不过听说他喝了点酒,而且天师府不都是用笔墨么?”姬无命说:“他只能拿桃树枝沾点儿水写大字。”
“这样他都能把钩蛇打成重伤,还护着你们跑到这儿?”尘心一脸不敢相信:“那他真是强的可怕。”
“不是很懂你。”尘心评论变的比姬无命翻书还快。
“你不懂,万物皆有名,而天师府注重的是灵力的转换和变化,通过笔墨来书写万物的‘名’,从而召唤万物。墨这种东西就是取自于自然,所以和天师府的道法相得益彰,而水的相性就没那么好。”
姬无命一脸懵逼的听着尘心解说。
“而且张轩翎据说对酒很敏感,只要沾了一丁点儿酒,就聚集不起来真气。”尘心细细道来:“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重创钩蛇,救出你们,真的是强的不像话。”
“虽然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是觉得好屌哦。”姬无命说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尘心说。
一旁的裴昱忍不住打断他们:“你们在这儿叨逼可以,但是放着那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人对付那妖怪,真的妥当么?”
“怎么给你说呢?打个比方吧。”姬无命想了想说道:“你把秦慕白换成苏雨荷在哪儿,你还会担心么?”
“会,不过是那条蛇妖。”裴昱斩钉戳铁的说道。
“那不就行了。”
飞剑虽然能够困住钩蛇,缺不能对其造成致命伤害。钩蛇在和飞剑缠斗了一会儿之后,意识到飞剑并不能击穿它的鳞片之后,索性不管这些蚊子一样的东西。
秦慕白打开剑匣,飞剑一柄一柄的飞回剑匣,就像采完蜜的蜜蜂,纷纷回到蜂窝。
她将从尘心那里拿的竹简摊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某种太古的文字,唯独竹简正中心留白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圆。上面用小篆写着‘兵’。秦慕白轻轻拂过竹简,上面文字微微发光,然后刀剑枪戟等九长九短的十八般武器从兵字上浮现出来,像钢铁荆棘一般立在秦慕白面前。
钩蛇终于摆脱了飞剑的束缚,片刻不等的红着眼冲向正前方的秦慕白,现在它的脑中只剩下破坏与厮杀。
秦慕白面无表情的拔起地上红缨枪和凤翅镋,身形如燕子般飞掠,踏在钩蛇巨大的头颅上,红缨枪从蛇后脑三寸的地方刺入,将它贯穿,钉如地面。脊椎骨被刺断,钩蛇再也无法昂起头颅,疼痛让它发狂,它挥舞着肉尾,就算尾钩已经不在,这也是威力巨大的武器,被它击中,就算是钢筋铁骨,也会受到重伤。
凤翅镋出手,准确无误的抵在力量最薄弱的地方,秦慕白鬼魅一般的在钩蛇的身躯上奔跑着,推着钩蛇的尾巴前进,直到末端,将凤翅镋完完全全的刺进钩蛇的尾巴中,钉在地上。
“她直接了当的一刀结局了不行么?”裴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钩蛇的血液溅的满地都是,地上的花花草草死了一大片:“非要搞得这么血腥才行么?”
“说了当成苏雨荷看嘛。”姬无命见怪不怪:“我表姐不也喜欢偷偷私放掉大理寺的犯人,然后抓到一刀一刀的凌迟么,比这个血腥多了。”
钩蛇巨大的身躯痉挛着,它不甘心的嘶吼着,鼓动着身上每一块儿肌肉试图反击。
秦慕白拿起直刀,走到钩蛇光秃秃的腹部那里,直勾勾的刺进去,搅拌着,将钩蛇那巨大的心脏搅得稀巴烂。血液冒着热气从伤口中喷涌而出,秦慕白拿起竹简挡在面前,带着剧毒的血液全部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钩蛇哀嚎着,身躯剧烈的摇摆着,两柄武器像楔子一样牢固的将它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钩蛇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蜕变为一堆枯骨,里面还有两具人的骨架。
“下来收拾东西。”秦慕白擦拭干净武器之后,一柄一柄的收回竹简里,最后背上剑匣:“走了,天黑前我还想进城。”
尘心提着姬无命和裴昱重房顶上跳下来,背起书箱,牵起自始至终一直安静在旁边吃草的小毛驴就准备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等,我还有东西要拿。”姬无命想起自己的躺椅还放在青黎的房间里。
姬无命并排和秦慕白走在后面,前面尘心牵着毛驴,背上背着书箱,姬无命的老躺椅,以及裴昱。
“为什么不让裴昱坐在驴子上呢?”姬无命有点儿担心尘心随时会倒下。
“那是太白长老,脾气和太白长老一样大着呢。”秦慕白说道。
“我帮你拿剑匣吧。”姬无命一脸掐媚。
“不了,很重的,我还是自己来吧。”秦慕白停顿了一会儿拒绝道。
“没事儿,我拿得动,”姬无命不由分说的从秦慕白背上取下剑匣,一把背在自己背上。
看着姬无命发紫的脸,秦慕白皱着眉头:“我就说了很重的,你偏不信。”
“我看你没让尘心背,以为很轻啊。”姬无命死撑着。
“让我背,就连让我碰一下她都不肯啊。”尘心听到了后面的对话:“平时老宝贵这小玩意儿了,没事儿还拿出来擦擦,跟那老妇人擦镯子一样,老小心了。”
秦慕白面无表情的从姬无命背上拿过剑匣,重新背回背上,快步走上前,一脚踢在驴屁股上,方才面对钩蛇都能泰然自若的吃草的毛驴,现在被秦慕白一脚踢的惨叫一声,撒腿跑的飞快,带动着牵驴的尘心,拖起滚滚浓烟。
姬无命看着被拖着不见身影的尘心,心里乐开了花,这应该是恼羞成怒吧,姬无命在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