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姬无命正躺在自家的黄花梨木床上,房间里点着波斯使臣送给自家舅舅的熏香。省油灯发出滋滋的声音。
姬无命起身四顾,苏夫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旁边放着碗筷,为了防止里面的饭菜凉了,还用碗扣着。
“你醒了?”姬无命起身的声音吵醒了舅妈,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下午是怎么了?我感觉天旋地动的。”姬无命回想起下午发生的事,从床上一下跳起来,胆战心惊的说道。
“什么都没发生,你自己熬夜看话本,然后在国子监那儿睡着了。”舅妈没好气的说道:“最后还是青黎夫子把你送回来的。”
“我感觉天旋地转的,好像还看见龙了,贼凶的那种。”姬无命比手画脚道,那场面不太像梦。
“没有啊,我和贺夫人下午还在梨园看戏,哪儿来的地震。”苏夫人说道:“你睡癔症了吧。”
“舅舅呢?”姬无命冷静下来,坐在桌前,拿起晚饭问道。
“还没回来。”苏夫人说道:“明天六部大臣齐聚一堂,这个时候不能出幺蛾子。”
“能出什么幺蛾子啊?”姬无命扒拉着饭,口齿不清的说道:“这儿是长安啊,天子脚下,谁敢放肆。”
“这可不好说。”舅妈伸出手拿掉粘在姬无命脸上的米粒:“那大明宫的大门上至今不留着那行字么。”
大明宫作为大唐的宫殿,是帝国的中心和国家的象征。丹凤门作为大明皇宫的正南门,它的规则之高,规模之大,无不是历来都城门之最。充分体现其千般尊严,万般气象的帝皇气派。
然而,就在这扇堪称是皇家脸面的丹凤门上却镌刻着一道道充满狂气的剑痕。那是一名青年醉酒后用剑书写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子震怒,下令大理寺这酒鬼捉拿归案。大理寺卿接到消息,说这酒鬼醉卧在长安城外的胡姬酒肆里,立即带上大理寺众人前去,结果却被其一人一剑悉数击退。
朝堂震惊,就在天子准备派遣大军去围剿这酒鬼的时候,不问世事的太史令却站出来,说这人是他徒弟,希望圣上可以饶了他。就连秘书外监贺知章老先生也站出来为其说情。
不看僧面看佛面,天子不好拂了两位大臣的面子,只好退一步说,听闻这年轻人号称能梦中成诗,寡人不信,倘若他能像那曹子建一样七步成诗,朕就赦免了他。
青年人在胡姬酒肆里喝的酩酊大醉,被带上朝堂的时候,还在梦里。
太史令看不下去了,一盆水泼醒了自己这个酒鬼徒弟。
天子对这酒鬼来来了兴致,让正得圣宠的高力士帮他脱鞋磨墨。
青年打了个酒嗝,看了天子声旁的贵妃一眼,挥笔写到“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槛杆。”
天子对这青年人的才华赞叹不已,说他是文曲星下凡,称他为诗仙。
还下令将那丹凤门上的剑痕保留了下来,当然也不忘了捧太史令一手,向文武百官说,太史令名师出高徒。
这一人一剑一壶酒,就在天下传开了。大多数人称他为诗仙,有些人也叫他剑仙。
青年知道了,笑称自己只是酒中仙。
这青年就是李太白。
“可我听李元芳说,之所以皇上没有治李太白的罪,是因为周贵妃念在李太白和她是同乡,帮他求了个情面。”姬无命小眼直转,八卦的说道:“还有人说,李太白和那杨贵妃是青梅竹马,是不是真的啊?”
“这个不好说,我上次遇见一个西蜀那边来的人,说和李太白周贵妃同乡,说这两个人以前关系老好了,最后不知道怎么了,周贵妃进了宫当了妃子,李太白千里迢迢跑来长安就是为了她。”宫闱秘辛这些八卦话题总是能提起妇女的精神,苏夫人兴致勃勃的说道:“我觉得这两个人绝对有猫腻,不然你在皇上脸上画画还能安然无恙?”
姬无命放下手中的碗筷,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我要是那周贵妃,我绝对选李太白,能打又帅,还有才华,简直完美。虽然我舅也挺能打的,只是长相就不敢恭维了。“
“放你小子的臭屁。”苏将军骂骂咧咧的一脚踢开了房门:“刚回来就听见你小子在哪儿瞎扯,我长得怎么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舅舅你回来了,累了一天了渴了吧,我给你倒水吧。”姬无命连忙站起来给苏将军端茶倒水。
“别转移话题,你小子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苏将军明显不吃这一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瞪着姬无命。
“好了好了,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晚?”苏夫人见苏将军不打算放过姬无命只好帮他解围。
苏将军见自己夫人都发话了,也不好再作弄姬无命:“早就回来了,只是察觉道有人蹲在这小子房上,就跑出去逛了逛,结果谁都没看到。”
“不会是哪家的采花贼看上我了吧?”姬无命拉紧自己的衣服,紧张的说道。
苏夫人一巴掌拍在姬无命脑袋上:“得了吧,就你这德行,除了秦慕白谁还看得上你。”
对于秦慕白,这是苏将军和苏夫人唯一由衷的佩服姬无命他老爹的地方。因为他老爹竟然能未卜先知的知道姬无命未来的窘境,提前帮他定下了这门指腹为亲的婚事,成功的让姬无命避免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命运。而秦慕白那丫头,对姬无命也是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我还不一定看得上她呢!”姬无命说道:她小时候是挺好看的,万一张大长丑了怎么办?。”
“不会,那小妮子底子好。”苏夫人说:“只会越变越漂亮,真不知道你小子哪儿来的福气。”
“那也不一定看得上。”姬无命嘴硬道:“她脸上死气沉沉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苏将军一脚踢在姬无命的屁股上:“不知道谁小时候偷了老子的剑拿去给人家熔了一堆小玩意儿,人家来封信你还藏在床底下的箱子你。”
姬无命大惊失色,这事儿只有自己知道,自家舅舅是如何发现的:“你怎么知道?”
“我偷看过。”苏将军难得的老脸一红。
大明宫内,巍峨的建筑群鳞次栉比,端庄雄伟。
一座不起眼的院落穿插在其中,让人感觉极不协调,却又觉得它理应就在这里。只因为它的门上挂了一副牌匾,上面写道三个大字。太史局。
“你这门匾真丑。”青黎坐在太史局门前的石阶上喘着粗气。
白泽靠在他的身上说:“张旭写的。”
“天师府这代真人?”青黎挑了挑眉毛:“还是好丑。”
“虽然听说过天策上将苏北望武功不错,但也没想到这么高。”白泽没有理会青黎对于自己门匾的挑剔:“虽说我和你状态有问题,但能发现我们也着实不简单。”
青黎白了他一眼:“不然我能放心的把姬无命丢他们那儿?他要是出个三长两短,他爹和小十六不找我拼命。”
“那你还想把他弄去蜀山?”白泽问道:“有你还有苏将军,加上姬家那些人,保他一个人不轻轻松松的么?”
“道理是这么说的,可有些事总要他自己亲自去面对。”青黎说道:“我们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白泽站了起来,看向自己这位同窗,那张俊美的脸上充满了疲惫:“确定是他了么?”
还没等青黎回答,他又说道:“当然是他,毕竟这么近距离感受到你的龙吟只睡了一下午,还有我能问道他身上那股让我不舒服的味儿。”
青黎笑了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仇那件事儿?”
白泽没有理会青黎。
“还要麻烦你帮忙把他弄进蜀山了。”青黎见白泽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知道了,赶快滚吧。”白泽转身进了太史局,大声说道:“你的身体我会想办法,这儿的事儿忙完了我就回去,你可别连那个时候都撑不到。”
“那可真是麻烦你了。”青黎扯掉了束发用的红绳,满头青丝散落开来,遮住了他姣好的面容。
森冷的月光下,他的双眼分别呈妖异艳丽的紫色和威严庄重的金色。
“咳咳咳。”青黎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白暂的指缝中流露出来,丝丝金色流淌在其中,妖娆艳丽。
他不以为然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重新用红绳把散落的头发束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又变回来原来的黑色。
“时间不多了啊,我和他都是。”青黎看着满天星辰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凄然一笑,拖着一身大红色衣衫向大明宫外走去。
天策府内。
“你来了啊…………”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姬无命皱了皱眉头,大半夜的不睡觉有病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那人又说。
对于他来说,最不能忍的莫过于饭不能吃完,书被人剧透,觉睡到一半。
“你是不是要搞事情啊?你知道我是谁么?”他翻身起来。
周围白蒙蒙的一片雾气,什么都看不清。他正坐在一叶扁舟上,随波逐流。
他想跳船而逃,但是并没有,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堪。
慢慢的船靠了岸。姬无命从船上走了下去,雾气顿时散去,阳光中,他一袭黄衫明亮却不张扬。
一颗参天大树耸立在他面前,直冲云霄。周围鸟语花香,树下白净的少年靠着那里,双手双脚都被树缠绕着,更为确切的说,是长进了树里。
“这位兄台,你是千年树妖么?”他想这样问,但是他没有。
他自然而然的走过去,轻抚少年的脸颊,将少年垂额前的发丝抹在耳后。
“妈的?我不会有龙阳之好吧?”他心里很是惊恐。
少年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笑意:“好久不见。”
讲道理,我见过的美人儿只有青黎一个,你虽然和青黎那个妖孽不相伯仲,但我委实没有见过。他想这样说,但开口却说出了另一句话。
“是啊,我来接你了。”
他咬破手指,将鲜红的献血抹在少年的唇上。
刹那间,溪水停止流动,空中的鸟儿定格不动,就连风吹动毫毛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整个画面静止不动,就像时间被定格一般。
“嘣。”
清灵的一声破碎声不知道从哪儿想起来。
空气中仿佛一面镜子碎裂成点点荧光。
时间骤然加速,周伟事物飞速的老去,枯萎,死亡、
就连那颗参天大树也不可避免的衰败。
而树下的那俊美少年惨白脸色开始变的红润,因为长时间被树木缠绕而枯槁的双手双脚,慢慢的丰盈起来,变的吹弹可破。
少年挣扎着起身,想要从大树中挣脱出来。
濒临死亡的枯木仍然不愿意让少年离开,不停的伸出藤蔓缠住少年。
他缓缓伸出手,对着大树,嘴唇轻启;“破。”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参天的枯木崩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直至粉末。
卧槽?我这么厉害啊?他心想。
少年一个踉跄跪倒,他赶忙将少年扶起来。
百四十年庭树老,故人白发又重逢。
千百年前的友人,经历了太多的岁月,就连树都老了,故人再次又重逢。
他泪流满面,从身上脱下外衫披在少年身上:“走,我们回家吧,轩辕。”
姬无命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看着一旁提着水壶的苏雨荷,一脸愤懑,敢怒不敢言。
“哟呵,看你这小眼神儿是有点儿不服气啊?”苏雨荷挑衅的看着姬无命:“姐姐帮你洗脸你还不乐意了?”
“乐意乐意,真是谢谢姐姐了。”姬无命立马认怂。
“都什么时候了,快走快走,今天可是你毕业的日子。”苏雨荷将一边的衣服丢在姬无命脸上,拉起姬无命就走。
“等等啊,我衣服还没穿。”姬无命一面嚷嚷道,一面胡乱的套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