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被神宗皇帝召入汴京后不久,即被擢升为参知政事,开始采纳他的一些变法施政主张。然而朝廷之中反对之臣颇多,就连宫中太后亦颇有微词,神宗皇帝决定展现出重用王安石的姿态,表明新法势在必行之态度,于是与几位重臣召集了一个中秋之约。约会地点选在嵩山,君臣之间佩剑策马,名为出游狩猎,实则开会论政。
中秋之日,天高气爽。嵩山脚下,但见一群高头大马奔上山林。冲在最前面开道的是一群黑马,马上之人清一色青衫劲装,背上斜插长剑,乃是宋剑堂的弟子。走在最中间的一匹白马所骑乘者自然就是神宗皇帝,玄色披风之下一袭黄袍在艳阳下熠熠生辉,紧挨在神宗皇帝左侧之人便是王安石,与神宗皇帝并驾齐驱,其他大臣围拱在两人身后,足见王安石在群臣之中的超然地位。宋剑堂堂主慕容莲城跟随在神宗皇帝之后,此次嵩山之约未曾带领大队兵马随行,以免兴师动众,由宋剑堂负责保护皇上与诸位大臣的安全。话说慕容莲城刚刚返回京师,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就随皇上出行,心中难免忐忑。他被金禅吸去大半功力,想要恢复昔日功力起码耗费数年之功,这种忐忑一直延续了十年。
嵩山之巅,石林之中。宋剑堂侍卫搬来一块圆石,神宗皇帝拂衣坐在石上,面前众臣席地而坐,迎着山上松风坐而论政。宋剑堂侍卫却远远撤出数十步之遥,在山顶上围成偌大一个保护圈,个个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密切注视着山林间的风吹草动,唯独不听皇上与群臣之间讨论了什么,更加不敢插口参与讨论,这是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侍卫不得干政。然而慕容莲城耳力何其灵敏,随风而来的只言片语难免飘入他的耳中。
神宗皇帝叹及朝廷财力捉襟见肘,国家面临内忧外患,亟需振兴我大宋国力,询问诸位大臣可有良策。慕容莲城心想,皇上有意重用王安石,召集群臣论政不过是做出姿态,开会地点选在嵩山,恐怕只是为了避开太后在他耳边的责难。这次上嵩山出游狩猎,毕竟不适合带同太后老人家随行,回到宫中大势已定,纵有反对声音亦难扭转格局。
果然是王安石第一个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民不加赋而国用饶”,深得神宗皇帝赞赏,连忙询问具体的变法策略。不料老臣司马光忽然站了起来,反驳王安石所言过于玄幻,简直是无稽之谈,便在皇上面前与王安石展开了一场舌战。神宗皇帝微笑看着两人,并未打断两人的辩论,但见王安石伸手指天,侃侃而谈,口中奇言玄论令神宗皇帝亦为之动容倾心。待说至激昂之处,王安石走至一块大石面前,拔出腰间佩剑,挥剑在石壁上笔走龙蛇,待大风吹拂过后,转眼之间已刻下三行大字,正是: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这三句话可谓是深得神宗皇上之心,改天换地的气魄风度当真是古今第一人。
是夜,月如银盘,君臣投宿于少林寺中。
神宗皇帝犹觉意犹未尽,拉着王安石在寺院里赏月观天,继续讨论变法的细节,几乎是彻夜长谈。慕容莲城遂带领一帮宋剑堂弟子继续守护在侧,以保安全。慕容莲城在寺院中逛了一圈,前来拜见方丈大师,询问寺中可有其他外人投宿。
方丈大师回道:“两日前,有一男一女两名施主来寺中拜佛,那名女施主脸色极差,乃是奔波途中感染了风寒,男施主提出想在寺中暂住数日,以便女施主可以歇息养病。然而少林寺乃清静之地,不便收留女客,老衲于是安排二人到俗家别苑入住。”
慕容莲城又追问道:“以方丈大师的修为,应该可以看出他二人是否身怀武功。”
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大师点了点头,道:“那位男施主虽是书生打扮,却的确是身怀武功之人,这一点老衲倒是看得出来。”
慕容莲城得知此情已心下了然,于是双手合十道一声“打扰了”,然后退出厢房,对少林寺方丈倒是显出十分之尊重。慕容莲城心头忖思,这二人实在是值得怀疑,为何偏偏就在皇上与众大臣一起赴这嵩山之约时他们却在别苑留宿,而且其中一人还身怀武功。皇上此行的消息难免会从其他大臣那边泄露出去,为保万无一失,他要派人去查探一番。
慕容莲城出现在皇上赏月的院落里,向侧头看过来的一名宋剑堂弟子招一下手。那名弟子连忙过来,慕容莲城在他耳边悄声吩咐两句,派他去别苑中查探一下留宿的两人,如有可疑格杀勿论。但是不要在少林寺里面做,将人带到寺外找个地方埋了。
月过中天,慕容莲城派出去的人竟然还没有回来复命,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卖给对手一个破绽。做最坏的设想,他派出去的人可能已被反杀,而对手就有机会装扮成宋剑堂弟子趁虚而入。慕容莲城纵身跃上屋顶,目之所及,瞭望寺院中的情景。宋剑堂弟子分散在两片区域,有八人正在诸位大臣歇息的一排厢房处巡逻,剩下其他人则集中在皇上赏月的院子周围。从敞开的窗户中可以望见诸位大臣此刻的状态,有人还在三两对坐言谈,有人正挽起裤腿,然后将脚放入木盆之中,有人却已然关上窗户,然后吹灭了屋里的油灯,准备上床睡觉。而在门窗外之外、屋檐之下,游荡着宋剑堂的弟子,唯独有一人躲入昏暗的角落里,然后把剑插在腰间,正撩起衣摆对着墙壁撒尿。
慕容莲城转眼再看皇上身边,院落四面八方共有九人,他所带来的十八骑精英武士果然还有一人没有归位。慕容莲城纵身飘落下来,推门进了一间厢房。这间厢房是专门为皇上所准备的,少林寺和尚将之打扫得还算干净,陈设简素而不失精致。慕容莲城察看了一下屋里的环境,茶水和斋菜都是在宋剑堂弟子的监视之下做成,此刻慕容莲城又以银针试毒,再次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然后转身踏出门槛,向着神宗皇帝走了过去。
慕容莲城来至神宗皇帝与王安石对坐的凉亭之外,神宗皇帝转眼见他过来,不禁皱眉看着他,但见他拱手道:“启禀皇上,夜色已深,还请皇上与王大人准备就寝。”
神宗皇帝点一下头,转眼向王安石道:“爱卿,今晚你就与朕同住一室,朕要与你促膝长谈,关于变法之事,朕心中还有很多疑惑要向爱卿问个清楚。”
王安石连忙起身向着神宗皇帝拱手道:“微臣尊旨!”
神宗皇帝起身拉住王安石的手,两人一同步入厢房之中。慕容莲城跟在王安石身后,待两人跨过门槛,遂关上房门,然后走到凉亭中,双手击了一下掌。九名宋剑堂弟子闻声立刻快步围拢过来,但听慕容莲城道:“好好保护皇上,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房间半步!”众人齐声应一声“是”,然后纷纷散开,各就其位。两人抱剑守在门口,三人纵身跳上屋檐,站在屋顶左、中、右几个方位上观察瞭望,剩下四人则在前后屋檐之下来回走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这等保护措施不可谓不严密。
慕容莲城则在凉亭之中坐了下来,但见石桌上还横放着一把长剑,乃是王安石大人留下来的,他与皇上同处一室,自然是不敢携带兵器入厢房的。慕容莲城伸手按在剑鞘之上,心头正自思量,之前卖出的那一个破绽可能未必就是坏事,让对手以为有机可趁,对手一旦出击总能找到破绽,就怕他们一直隐忍不出,反而难以设防。
慕容莲城闭上眼睛,感觉耳中万籁俱寂,竖耳侦听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常动静。虽然他此时看不见任何人,但是手下十几名弟子的方位动向全都在他的心念掌握之中,若是他的功力没有缺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方圆百步之内有蚊子飞过他都能感觉得到。他感觉到有一个人的位移出现异常,正往他这边走了过来,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名弟子来至亭下,拱手向慕容莲城道:“启禀堂主,方丈大师派人送过来一封信,说是务必由堂主大人亲启。”说罢,手中奉上一封信函。
慕容莲城看了一眼空白无字的信封,道:“送信之人可还在?”
那名弟子回道:“他将此信交与属下便离开了。”
慕容莲城接过信函,又道:“你最好还记得他的模样,马上去把他找回来!”
那名弟子察觉到堂主的态度十分严肃,应了一声“是”,于是连忙转身去找方才送信的那个和尚。慕容莲城打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来看,不由得心头一懔,但见纸上写道:师弟,你既已丧失功力,如何还能保护皇上安全呢……这显然不是方丈大师的口吻,而是金禅的追杀。此信能够送至慕容莲城手中,看来金禅派出的杀手已经混进少林寺中。
慕容莲城感觉杀手已经离他很近,之所以还送上这么一句提醒之言,不过是想扰乱他的心神而已,假借皇上的安危来威胁他,金禅这一招的确高明。慕容莲城既要保护皇上周全,又不敢暴露自己痛失功力的事实,心下忐忑难安,不由得转眼朝皇上的厢房望了一眼。就在这转眼一望之间,一阵风声袭入亭中,紧接着一道剑锋刺破慕容莲城手中信纸,径奔他面门而去。慕容莲城早有防备,侧身一步飘移避开了剑锋,顺手拔出桌上横放着的长剑,一剑拦腰斩向来袭者手中长剑。但听铮然一声,来袭者手中长剑应声折断,同时对手的剑锋倏忽已送至他面前。这一下变故十分突然迅速,不过眨眼之间,不远处宋剑堂弟子中有人发现了这一幕,便欲奔过来却被慕容莲城挥手制止,示意保护皇上要紧,不必引起骚动。
慕容莲城心下暗自庆幸来袭者的剑法并不是很高,被他一招之间就已制服。毕竟是宋剑堂堂主,纵然失掉大半的功力,一般江湖小鬼岂是他的对手?此刻除非金禅亲临他或许还会感觉到有些害怕,不过他知道金禅没有胆量主动出击,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但见来袭者脸上蒙着黑巾,慕容莲城并不着急杀他,而是伸剑挑落了他脸上黑巾。一见刺客面相,慕容莲城不由得小小惊讶了一下,“原来是你!”来者乃是余至嚣。之前慕容莲城去岳阳城中准备对付金禅的时候,余至嚣也算出过一份力,他在行馆中五杀暴走的气魄颇令慕容莲城欣赏,却没想到今日剧情反转,余至嚣反而成为金禅拿来对付慕容莲城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