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
慕容莲城伸手拿起剑器架上的那一把剑,横起展示在连静面前,但见剑柄上包裹着一层光灿灿的黄金,剑鞘上亦镂金雕刻着五个宋体大字:大宋神剑使。整把剑上透着神气凛然、威严咄咄逼人的气势。慕容莲城将此金鞘神剑递到连静面前,肃然道:“此神剑乃太祖先皇御制,剑刃三尺七寸,深海寒铁所铸,此剑外柔内锋,象征我大宋皇室威严。本座代表吾皇现赐你神剑,晋升你为宋剑堂神剑使,希望你尽心尽意为国效力。”
连静闻言连忙双膝跪下,双手举过头顶,从慕容莲城手中接过神剑,感受到一种神圣的使命降临在身上。遥想当年他学成下山,不像师兄丁青那样迷恋江湖风景,而是一心想为朝廷效力,后来经历调查岳阳知府遇刺案失陷、多年潜伏英雄帮、直至今日斩杀金禅,才终于晋升为大宋神剑使,真可谓出人头地,就连一旁的展龙看见神剑之后脸上亦不禁浮溢艳羡之色,过来拱手向连静道:“恭喜神剑使大人!”
江湖上对于那些投靠朝廷官府的剑客有“鬼使神差”之说。在投靠朝廷之初,他们总是习惯戴上鬼脸面具行事,以免身份败露引起江湖中人的仇杀。因为他们是没有身份的,一旦任务失败,朝廷可能会随时弃之不用,任由他们在江湖中自生自灭。比如慕容莲城来到岳阳之后跟在他身边的那两名鬼脸人即是此类,以供慕容莲城差遣,此刻正在看守丁青。只有等到晋升为神剑使,身负皇室使命行事,锦衣金剑,便可扬头傲视文武百官、江湖草莽。然而从鬼使上位神差又谈何容易呢?不但要观察剑客的本领悟性,更要考验他们的忠心,任命权全在慕容莲城一人之手,就连展龙这样的枭雄人物,也徒有艳羡的目光。
慕容莲城伸手落在连静肩头,道:“待会儿,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做……”忽然眉峰一耸,转眼盯着门口,喝道:“什么人在外面!”显然是察觉到门外有人在偷听。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但见走进来的人是蓝蓝,还披着衣裳,冲连静一笑,脸上略带一丝慌乱。慕容莲城皱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却到处乱跑?”
蓝蓝亦微微蹙眉,“我找连大哥,没他在身边,我睡不着。”脸颊上不禁泛红。
慕容莲城轻轻点头,“你的连大哥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不会占用他太久,你先回去,他很快就回来。”蓝蓝“哦”了一声,又婉转目光看了一下连静,然后乖乖退出房门,轻轻将门带上。连静忽然感觉有些不同寻常,父女两人的对话何时变得这般温柔包容?蓝蓝这个时候闯进来有何必要?就在蓝蓝退出去之前转眼看连静的时候,似乎极轻微的笑了一下,不过连静不太清楚,她真的微笑了吗?或许只是连静这么觉得而已。
慕容莲城转眼看向展龙,语锋忽然一转,“时候差不多,叫他出来。”
展龙点头会意,走近慕容莲城身边的一排书架,抓住其中一间抽屉的手环,将抽屉拉出来又迅速送回,如此反复三次,然后撒手退在一旁。但见书架忽然从正中间裂成两半然后滑向两旁,其后的墙壁里出现一间密室。密室内坐着一个孤独的人影,当门墙滑开的时候,那人微微侧头,似乎是在聆听身边的动静,因为他头上套着麻袋,看不见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陡然见此人影,连静不禁大惊失色,密室中人分明就是丁青。
慕容莲城又转眼向连静道:“你去放他出来,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
连静猛一点头,握剑走近丁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窜出心底。之前一直以为丁青被关押在官兵看守的那间房子里,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在书房之内,就在慕容莲城的身侧。连静倏忽明白了方才蓝蓝不顾羞涩闯进来的用意——意在确认慕容莲城和展龙此时都在书房。当连静一步一步走近丁青的时候,仿佛看见了一幕悲剧正在上演。可以设想在另外一个地方,小耳正悄悄靠近她想象中的丁青,当连静揭开麻袋、看见丁青真身的时候,小耳也揭开了某人头上的麻袋,看见的却可能是一张鬼脸。连静在丁青面前挥剑一斩,寒光掠过,丁青手上铁索应声而落,与此同时,当小耳看见鬼脸而惊慌失措的时候,一道冷厉的剑锋却已然横在了她颈下,简直是自投罗网。
丁青从铁椅上起身,出来面对慕容莲城,眼神中依然是不服且忿然的目光。
慕容莲城脸上似笑非笑,在丁青面前坐下,饶有兴致的盯着丁青,淡淡道:“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当你跪下来求我的时候,我看你究竟还服不服!”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只字不提废除武功的事,似乎早已算准了小耳会去劫狱。丁青亦感诧异,感觉慕容莲城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仿佛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丁青首先想到的是小耳,不禁转眼盯向连静,连静却垂眼盯着地面,无法面对丁青的目光,感觉事情已无可挽回,唯有听天由命。
将近子时,一片沉寂。
忽然有人敲门,慕容莲城道:“进来!”
推门进来一个鬼脸人,拱手道:“大人,有人劫狱!”
“劫狱?”慕容莲城故作惊讶了一下,“那她成功了没有呢?”
鬼脸人回道:“她杀死一名守卫,不过已经被控制,如何处置还请大人明示。”
慕容莲城轻轻点头,“做得好!”不知道是赞赏鬼脸的干净利落,还是小耳的执着,转眼向丁青微微一笑,“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四人移步劫狱现场,但见蓝蓝愣在当场,地上躺着看守官兵的尸体,而铁门之内,所见情形恰如连静设想——鬼脸人佯装丁青困在牢里,等待小耳闯入营救,此时他手中的剑正横在小耳颈下。蓝蓝看见这一幕,亦是惊魂未定,转眼瞧见连静,眼中尽是自怨自艾的目光。她被小耳的坚定所感动,也想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于是很容易就转变了心意,先帮小耳确认书房内的情形,然后引开官兵的注意,让小耳很容易进入囚室,但是忽然听见室内一声血腥惨叫,当她冲进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小耳不但杀了人,还被鬼脸人挟持在了剑下。她没想到小耳会一剑杀了守卫,却感觉自己的罪责又加深了一层。
看见小耳的惊惶失色,丁青顿时陷入深深的绝望,忽然屈膝跪在慕容莲城面前。
慕容莲城不禁笑了,“怎么,你终于肯跪下来求我了?”
丁青哀求道:“只要你放了她,我丁青任凭你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慕容莲城却皱眉摇了摇头,“我要提醒你,你跟她是不一样的。我曾经说过,我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无论她做错任何事,我都可以原谅她,根本不需要你为她顶罪。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你犯的是死罪,没有人可以为你赎罪,也包括她在内。本来我要执行家法,你却说我过河拆桥,心中不服,这样我很为难的。”
“好,我自废武功,绝不令慕容大人感觉为难!”丁青忽然变得言词凄厉,从连静手中拔剑出鞘,剑刃落在自己左手手腕上。待连静反应过来退后一步,却已然来不及。此时丁青手中的剑只需轻轻一划,就可以划断他左手的筋脉,连左手也废了,再厉害的剑法以后都施展不出来,至于他体内的寒冰真气,则需要慕容莲城亲自出手,以掌力震断经脉,心中一口真气散尽,从此变成一个江湖废人。
慕容莲城却伸手按住丁青肩头,道:“你自废武功,心中可有不服?”
丁青看见小耳正哀伤的摇头,眼中泪水也禁不住滑落,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于是闭上双眼,“绝无半句不服!”慕容莲城亦冷眼盯着小耳,落在丁青肩头的手掌随时准备发力震断经脉。就在丁青准备挥剑的那一刹那,却听小耳呼道:“住手!”
慕容莲城手掌一紧,令丁青不能发力挥剑,问小耳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耳伸手抹一把眼泪,道:“你只是想收回他体内的寒冰真气而已,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听金禅说,华山派有一种紫霞神功,正好可以化解他体内的寒毒。只要他能化解掉寒冰真气,就不算犯禁,你也不必对有功之人赶尽杀绝,才可令人心服口服。如果你真的曾当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求求你满足我这个愿望。”
慕容莲城面色一沉,不置可否,小耳这个愿望似乎是很渺茫。之前连静和丁青并不是没有考虑金禅临死前的提议,只不过他们都知道紫霞神功在华山派内本来就是个传说,况且时间上也来不及,慕容莲城恐怕没有那么大的耐性,所以对于这个提议也未作深想。然而危急时刻,偏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慕容莲城竟然在考虑小耳的提议:“这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不过谁知道,他会不会一去不复返呢?”
丁青看到了转机,连忙道:“如果慕容大人不相信我,我愿意留下来做人质,让她去华山走一趟,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悉听尊便。”
慕容莲城轻轻点头,移开了落在丁青肩头的手掌,最终竟然同意放小耳去华山。
丁青扔掉手中的剑,走进铁门去替换小耳。慕容莲城向鬼脸人使下眼色,鬼脸人遂收起长剑,退到铁门之外。丁青不禁把小耳紧紧抱在怀里,小耳还来不及感受这片刻的温存,却听丁青俯首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到了华山,去找一位名叫姜羌的前辈,他老人家的武功很高,或许可以解除你身上的毒。你不可以在这里逗留了,现在马上走!”然而小耳并不知道华山派里其实并没有人练成过紫霞神功,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离别前的淡淡哀伤轻轻回道:“师父你放心,我一拿到练功的心法就马上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